星港的夜晚总带着股金属与臭氧混合的味道。七号仓库藏在货运区最深处，锈迹斑斑的合金门爬满电子线路，像道沉默的伤疤，横亘在堆成山的集装箱之间。
齐渊抵达时，仓库门口已经站着两个人。
凌锋穿着黑色作战服，肩线笔挺，站姿像杆标枪，看见齐渊下车，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，算是打过招呼。他身后跟着个矮个子Beta，抱着台巴掌大的仪器，镜片后的眼睛滴溜溜转着，看见齐渊身上的少将军衔，偷偷缩了缩脖子。
“符上将呢？”齐渊问，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腰间的配枪。约定时间是八点整，他从不喜欢等人，尤其是等符祈雨。
“上将临时处理点事，让我们先待命。”凌锋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硬，“他说，行动方案由您全权负责，我们听从指挥。”
齐渊挑眉。这头狮子倒是比想象中放权？他没再多问，转身走向仓库大门，腕间的终端弹出全息投影——正是符祈雨给的那份布防图。图上标注着仓库内部的十二个监控死角，三个通风管道入口，还有一条通往地下掩体的秘密通道，线路细得像蛛丝，却精准得可怕。
“夜狼小队已经潜入外围，五分钟后到位。”耳麦里传来队长低沉的声音，“检测到仓库内部有十三个热信号，其中三个携带高能武器。”
齐渊“嗯”了一声，抬眼看向凌锋：“你的人呢？”
“在仓库东侧的集装箱顶部，负责远程狙击。”凌锋指了指斜上方，那里堆着三层高的集装箱，阴影里隐约能看见反光的瞄准镜。
很好。齐渊没再说什么，抬手在终端上输入一串密码。仓库大门的电子锁发出“嘀”的轻响，红光转绿，厚重的门板缓缓向内打开，露出里面漆黑的甬道，像张沉默的嘴。
“走。”齐渊率先迈进去，身形快得像道影子。作战靴踩在积灰的地面上，几乎没发出声音。凌锋和那个Beta紧随其后，三人呈三角阵型，动作利落得像演练过千百遍。
仓库内部比想象中复杂。废弃的货架歪歪扭扭地立着，生锈的金属架上堆满破损的货箱，空气中漂浮着灰尘和淡淡的机油味。监控探头在头顶缓缓转动，发出规律的“滋滋”声，却完美地避开了他们所在的死角——符祈雨给的布防图果然精准。
“地下通道入口在B区三号货架后面。”齐渊低声道，指尖在战术手套里蜷了蜷。他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，不是灰尘，也不是机油，而是……某种极淡的、带着压迫感的Alpha信息素，像是藏在暗处的猛兽，正悄无声息地注视着他们。
是符祈雨的人？还是走私集团的守卫？
齐渊的脚步顿了顿，侧耳细听。仓库深处传来模糊的说话声，夹杂着金属碰撞的脆响，像是有人在搬运重物。他打了个手势，三人立刻矮身躲到货架后面，呼吸瞬间放轻。
两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守卫从甬道尽头走过来，腰间别着电击棍，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：“这破地方真他妈瘆人，听说上周有个新来的Omega在这里失踪了，连骨头都没找着……”
“闭嘴吧你，小心被老大听见。”另一个人踹了他一脚，“赶紧巡逻完回去喝酒，今晚这批货出手，咱们就能换个新据点了。”
Omega失踪？齐渊的瞳孔微缩。黑礁航道的走私生意里，果然还藏着人口贩卖？他指尖的温度骤然变冷，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。
等守卫走远，齐渊才从货架后出来，眼神冷得像淬了冰：“加快速度。”
三人穿过B区，果然在三号货架后面找到一个半米宽的入口，盖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板，边缘还粘着新鲜的泥土——显然最近有人用过。凌锋上前掀开金属板，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，底下是陡峭的铁梯，深不见底。
“我先下。”齐渊按住腰间的枪，率先攀住铁梯。冰凉的金属硌得手心发疼，他却毫不在意，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。梯级上积着薄灰，却有几处被踩得发亮，和布防图上标注的“每日三次巡逻”完全吻合。
符祈雨到底是怎么弄到这些情报的？
齐渊落地时，耳麦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，紧接着是队长急促的声音：“少将！西北方向出现不明武装，火力很强，像是冲着我们来的！”
齐渊心头一紧。计划里根本没提到会有额外武装！他立刻看向凌锋：“你的人有没有检测到异常？”
凌锋的脸色也变了，正对着终端低吼：“狙击手失去联系！刚才的信号被干扰了——”
话音未落，头顶突然传来“轰隆”一声巨响！仓库的金属屋顶被炸开一个大洞，刺眼的探照灯扫下来，瞬间照亮了整个地下通道。紧接着，密集的枪声像雨点般砸落，子弹擦着耳边飞过，在墙壁上溅起火星。
“是陷阱！”齐渊低喝一声，猛地扑向旁边的掩体，同时拽了凌锋一把。两人刚躲到混凝土柱后，刚才站的地方就被打成了筛子。那个Beta反应慢了半拍，惨叫一声倒在血泊里，手里的仪器摔在地上，屏幕瞬间碎裂。
“对方知道我们来了！”凌锋的声音带着惊怒，“布防图有问题？”
齐渊没回答，指尖飞快地在终端上操作。通讯信号被强干扰，夜狼小队的频道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杂音，外围的情况根本无法确认。他抬头看向被炸穿的屋顶，探照灯的光晕里漂浮着灰尘，隐约能看见穿着黑色制服的人影，臂章上印着一头狰狞的狼——那是黑礁走私集团的标志。
不对。齐渊的眉头拧得死紧。走私集团怎么可能有这么强的火力？这装备水平，根本不是普通黑帮能拥有的，倒像是……正规军。
“凌锋，查他们的武器型号！”齐渊低吼道。
凌锋立刻拿出便携扫描仪，对着空中飞过的子弹一扫，脸色瞬间惨白：“是帝国军的最新款脉冲枪！编号还在现役序列里——”
帝国军？齐渊的心脏猛地一沉。这不是走私集团的反扑，是有人故意设局，想把他们一网打尽，还要嫁祸给走私集团！
是谁？元老院的反对派？还是……
一个名字不受控制地跳进脑海——符祈雨。
这头狮子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他？用一份假的布防图引他入局，再借走私集团的手除掉他这个“隐患”？
空气中的冷冽气息骤然变得狂暴，像是寒冬的暴风雪瞬间降临，连探照灯的光芒都仿佛被冻住了。齐渊的眼神冷得像冰，指尖的配枪上膛，发出清脆的“咔哒”声。
“少将！我们被包围了！”耳麦里传来夜狼队员的嘶吼，“对方的信息素压制太强，有几个Omega队员快撑不住了——”
信息素压制？齐渊猛地抬头。是Alpha！而且是至少三个顶级Alpha联手释放的威压，目的就是摧毁他们的意志力！
他下意识地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，冷冽的气息如出鞘的剑，硬生生在密集的威压里撕开一道缺口。夜狼队员的惨叫声顿了顿，显然是得到了喘息。但齐渊自己也不好受，额头渗出冷汗，后颈的腺体像被火燎过一样疼——对抗三个顶级Alpha的联手压制，对他的消耗极大。
“齐渊！”凌锋突然低吼一声，指着斜上方，“你看那是什么！”
齐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，瞳孔骤然收缩。
探照灯的光晕里，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。那人穿着黑色作战服，没戴头盔，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，琥珀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泛着冷光，正是本该“临时有事”的符祈雨！
他怎么会在这里？！
更让齐渊心惊的是，符祈雨身边还站着两个男人，气息同样霸道得可怕，显然也是顶级Alpha。三人呈三角站位，释放出的信息素交织在一起，像张密不透风的网，死死地罩住了整个地下通道。
“符祈雨！你敢耍我？！”齐渊的声音冷得像淬了毒，手里的枪对准了那道身影。
符祈雨却像是没看见那把枪，目光直直地落在齐渊身上，眼神复杂得让人看不懂。他忽然抬手，对着身边的两个Alpha说了句什么。那两人愣了一下，虽然不情愿，还是渐渐收敛了信息素。
压制骤然减轻，齐渊却没放松警惕，反而握紧了枪。这头狮子在玩什么把戏？
“别开枪。”符祈雨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，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，“这些人不是我的人。”
“不是你的人？”齐渊冷笑，“那他们为什么会听你的命令？”
符祈雨没回答，反而纵身从屋顶跳了下来。三米多高的距离，他落地时却轻得像片羽毛，稳稳地站在离齐渊十米远的地方。探照灯的光芒落在他身上，勾勒出挺拔的身形，却照不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。
“我收到消息，有人要借这次行动除掉你。”符祈雨的声音很轻，却清晰地传到齐渊耳里，“这些人是元老院派来的死士，拿了我的布防图做诱饵，就是想让你和走私集团两败俱伤。”
齐渊皱眉。元老院？他们确实视自己这个“平民出身的少将”为眼中钉，但符祈雨为什么要提醒他？甚至不惜亲自涉险？
“你凭什么让我信你？”齐渊的枪依然没放下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。
符祈雨看着他紧绷的侧脸，忽然笑了笑，那笑容里带着点自嘲，又有点无奈：“因为……我欠你一条命。”
齐渊猛地一震。
这句话像道惊雷，劈开了尘封的记忆。通风管道里的血腥味，少年染血的制服，还有那句气若游丝的“等我回来找你”……
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符祈雨，后颈的腺体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。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缕极淡的雪松香，混在符祈雨炽热的气息里，微弱得像错觉。
是他？真的是他？
“十七岁那年，黑礁航道的废弃空间站。”符祈雨的声音放得更柔了，像风拂过荒原，“你背着我穿过辐射区，手腕被钢筋划了道疤，就在这里——”他抬手，指尖虚虚地指向齐渊的手腕内侧，“对吗？”
齐渊的呼吸瞬间停滞了。
那个疤，除了他自己，没人知道。当年他从废墟里逃出来后，立刻用激光消除了大部分痕迹，只留下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印子，连最亲近的队员都没发现过。
符祈雨怎么会知道？
他手里的枪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，指尖颤抖着抚向手腕内侧。那里的皮肤光滑一片，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下，才能看见那道几乎透明的疤痕。
原来……他真的找来了。
原来那头看似冷漠的狮子，一直记得。
“这些死士，不仅要杀你，还要毁掉走私集团的证据。”符祈雨的声音拉回了齐渊的思绪，语气重新变得冷硬，“他们手里有引爆器，想把这里炸成废墟。”
齐渊猛地回神，看向四周。那些黑制服的武装人员果然在后退，手里拿着个银色的装置，正是高能炸弹的引爆器！
“夜狼小队！掩护撤退！”齐渊对着耳麦嘶吼，同时看向符祈雨，“你想怎么做？”
符祈雨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，和齐渊刚才如出一辙：“还能怎么做？”他抬手，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刃，寒光在灯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，“当然是——把他们的引爆器抢过来。”
话音未落，他已经冲了出去。身形快得像道燃烧的风，直扑那个拿着引爆器的死士。齐渊几乎是下意识地跟上，捡起地上的枪，精准地打爆了另一个死士的手腕。
枪声、惨叫声、金属碰撞声混在一起，地下通道里乱成一团。齐渊和符祈雨背靠背站着，动作竟然默契得像演练过千百遍。齐渊的枪法狠准，每颗子弹都能废掉一个敌人；符祈雨的近战更绝，短刃在他手里像活过来一样，总能在毫厘之间避开攻击，精准地刺向敌人的关节。
冷冽的气息与炽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，不再是对抗，而是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，将所有攻击都挡在外面。齐渊能感觉到背后传来的温度，沉稳、有力，像座不会倒塌的山。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，在通风管道里，他也是这样背着那个受伤的少年，一步步走出绝境。
原来有些默契，是刻在骨子里的。
“还有最后一个！”符祈雨低吼一声，短刃刺穿了倒数第二个死士的肩膀。
齐渊立刻转身，枪口对准最后那个死士。那人却突然笑了，手里的引爆器亮了起来，发出刺耳的蜂鸣：“你们谁也别想活——”
“小心！”齐渊和符祈雨同时喊道，猛地扑向对方。
齐渊想把符祈雨推开，符祈雨却想把齐渊护在身后。两人撞在一起，动作顿了半秒。就在这半秒里，死士按下了引爆器。
“轰隆——！”
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，气浪像只无形的手，狠狠将两人掀飞出去。齐渊只觉得后背撞上坚硬的墙壁，眼前一黑，意识瞬间模糊。在彻底失去知觉前，他感觉到有人扑到了他身上，炽热的气息将他紧紧包裹，像片燃烧的荒原，却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。
是符祈雨。
这个认知刚冒出来，齐渊就彻底陷入了黑暗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齐渊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中醒来。
喉咙里全是血腥味，后背疼得像要裂开，他挣扎着想坐起来，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按住了。
“别动，你伤得不轻。”符祈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带着点沙哑，却很温柔。
齐渊睁开眼，发现自己躺在一片废墟里。仓库的地下通道塌了大半，只有他们所在的角落还勉强完好。符祈雨坐在他身边，额角缠着绷带，渗出血迹，脸色苍白得吓人，显然也受了伤。
“引爆器……”齐渊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。
“我在爆炸前把它扔出去了。”符祈雨递给他一瓶水，“威力减了大半，只是余波把这里震塌了。”
齐渊接过水，喝了一口，才感觉喉咙舒服了点。他看着符祈雨，想问的话有很多——为什么要救他？为什么一直记得当年的事？为什么元老院要针对他？
但话到嘴边，却变成了：“你的伤……”
“没事。”符祈雨笑了笑，抬手想碰他的脸，却在半空中停住了，指尖微微颤抖，“倒是你，后背被钢筋划了道口子，差点伤到脊椎。”
齐渊没说话，只是看着他。琥珀色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亮，像藏着一片融化的星光。他忽然发现，这头狮子其实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冷漠，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，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。
“当年……”齐渊犹豫了一下，还是问出了口，“你为什么要找我？”
符祈雨沉默了片刻，声音低得像叹息：“因为我欠你一条命。也因为……”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齐渊的手腕上，“我想告诉你，我没忘。”
没忘那个在废墟里救了他的少年，没忘那句“等我回来”的承诺，没忘那缕干净得像雪后松林的信息素。
齐渊的心跳漏了一拍。他忽然想起刚才爆炸前，符祈雨扑过来时，他闻到的那股熟悉的雪松香——不是错觉，是符祈雨的信息素在极度紧张时，不自觉泄露出来的、属于Omega时期的底色。
原来不止他一个人，带着过去的痕迹活下来了。
“黑礁航道……”齐渊转移话题，不想让气氛变得太微妙。
“已经被夜狼小队和我的人联合端了。”符祈雨的语气重新变得沉稳，“我们在掩体里找到了三级管制药剂，还有元老院和走私集团勾结的证据。”
齐渊挑眉。这么顺利？
符祈雨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，轻笑一声：“这次行动本来就是个局，元老院想借刀杀人，我顺水推舟，正好把他们的罪证挖出来。至于那些死士……算是送上门的礼物。”
齐渊看着他，忽然觉得这头狮子比他想象中更狡猾，也更……可靠。他忽然想起凌锋说的“符上将手里的秘密比元老院还多”，或许，这人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，对抗着那些藏在暗处的腐朽。
“那我们现在……”
“等救援。”符祈雨指了指头顶，“我已经发了信号，估计天亮就能到。”
齐渊“嗯”了一声，没再说话。废墟里很安静，只有远处传来的滴水声，还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