萧彻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！他猛地看向一旁侍立的太医：“她所言，可是真的？”
那太医吓得扑通跪下，冷汗涔涔：“回……回陛下！沈才人所言……确有可能！‘碎骨子’药性虽烈，但若存放超过一年，药效会大减，气味也会变化……微臣……微臣方才验药，只验出‘碎骨子’成分，因……因事关重大，心神慌乱，未曾……未曾细辨其新鲜与否……”太医的声音充满了惶恐和后怕。
破绽！致命的破绽被撕开了！
沈知微心中狂跳，但面上依旧一片沉凝的悲戚与恳切：“陛下！若药效不足，贵妃娘娘又怎会在服药后不到半个时辰便见红小产？此药……恐怕只是障眼法！真正导致娘娘小产的，或许另有缘由！玉竹姑姑指认春枝，可曾说明具体时辰？春枝前日午后去尚食局，而贵妃娘娘是今日午后服药出事！若真是春枝下毒，她又如何能预知贵妃娘娘今日何时服药？又如何能确保那‘碎骨子’恰好混入今日的汤药之中？尚食局煎药皆有记录，汤药送出前亦有专人验看！此中环节重重，一个前日午后只在院门口停留片刻的宫女，如何能做到天衣无缝？！”她连珠炮般抛出关键疑点，逻辑严密，直指核心！
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重锤，狠狠砸在玉竹那看似“铁证”的指认之上！
萧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。他不再看沈知微，目光转向殿门，声音冷得像冰：“带玉竹！”
很快，柳贵妃身边的心腹大宫女玉竹被带了进来。她显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，脸色惨白如纸，眼神慌乱，强自镇定地跪下。
“玉竹，”萧彻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，“你指认沈才人的宫女春枝，前日鬼祟徘徊于尚食局附近，意图不轨。具体是前日何时？你亲眼所见她在何处？又在做何事？一五一十，给朕说清楚！若有半句虚言……”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，但那森然的杀意已让玉竹浑身剧颤。
“奴……奴婢……”玉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“是……是前日……午后……约莫未时三刻左右……奴婢……奴婢奉娘娘之命去尚食局取新制的蜜饯……在……在尚食局院墙外的夹道里……看……看见春枝……她……她在那探头探脑……形迹可疑……奴婢……奴婢当时只觉奇怪……并未多想……直到今日娘娘……娘娘出了事……奴婢才……才联想到……”她的描述含糊不清，时间、地点、行为都经不起推敲，漏洞百出！
沈知微心中冷笑，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被冤枉的悲愤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诧，她看向玉竹，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：“玉竹姑姑……你……你为何要污蔑春枝？前日未时三刻，春枝确实在尚食局院门口，但她是在等赵内侍拿薄荷叶！赵内侍可以作证！院门口人来人往，她如何‘鬼祟’？夹道在院墙另一侧，你取蜜饯怎会绕到那边去？姑姑……你究竟看到了什么？还是……有人让你看到了什么？！”最后一句，她刻意加重了语气，目光灼灼，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。
玉竹被这连番质问逼得方寸大乱，眼神闪烁，嘴唇哆嗦着：“奴婢……奴婢没有……奴婢……”她语无伦次，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，眼神下意识地飘向王德全的方向，又惊恐地缩回。
这一瞬间的细微眼神变化，没能逃过萧彻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！也没能逃过沈知微刻意留心的观察！
萧彻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无比。他没有再看慌乱失措的玉竹，也没有看悲愤的沈知微，目光缓缓扫过地上那盘散发着异味的药渣，又掠过面无人色的王德全。他修长的手指，无意识地、缓慢地摩挲着拇指上那枚墨玉扳指，指腹感受着徽记那冰冷的纹路。
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真相如同沉在水底的巨石，轮廓已清晰可见。
许久，萧彻才缓缓开口，声音听不出喜怒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疲惫与冰冷的洞悉：“传朕旨意。”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“宫女玉竹，构陷嫔妃，攀诬宫人，言行无状，拖下去，杖毙。”语气平淡，仿佛在处置一件微不足道的物品。
玉竹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惨叫，瞬间瘫软在地，被如狼似虎的侍卫堵住嘴拖了出去。
“尚食局一应人等，监管不力，疏于查验，各杖责五十，罚俸一年，贬入浣衣局。”
“首领太监王德全，”萧彻的目光终于落在面如死灰的王德全身上，带着一丝冰冷的失望，“御前失仪，急躁妄断，罚俸半年，闭门思过三日。”
“至于沈才人……”萧彻的目光终于落在了依旧跪伏在地的沈知微身上。
沈知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她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复杂，有审视，有探究，或许还有一丝……对她刚才那番表现的评估？
“你……”萧彻的声音顿了顿，那丝惯常的温和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语调中，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显得冰冷疏离，如同包裹着霜雪的暖玉，“心思细腻，临危不乱，能为贵妃挡毒，亦能为自身洗冤，很好。”
他缓缓站起身，明黄的龙袍在烛光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。他走到沈知微面前，微微俯身，竟伸出手，轻轻拍了拍她因紧绷而微微颤抖的肩膀。那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、安抚般的意味，指尖的温度却透过薄薄的衣料，传递来一片刺骨的寒意。
“起来吧。今日，你也受惊了。”他的声音低沉悦耳，如同情人低语，每一个字却都像冰珠砸在沈知微的心上，“回去好生歇着。朕……会记得你的忠心，和你的‘聪明’。”
他特意在“聪明”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，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、极冷的弧度。那目光深邃如渊，清晰地映着她苍白而强作镇定的脸，仿佛在说：你的戏演得很好，你的刀磨得很利，朕都看在眼里。
“至于贵妃那里……”他直起身，目光投向殿外沉沉的夜色，那丝伪装的温和彻底褪去，只剩下帝王的冷酷与不容置疑，“龙裔夭折，朕心甚痛。传旨，厚葬。贵妃……需静养，无朕旨意，任何人不得打扰。”
静养？实则是禁足！他在敲打柳贵妃！也在警告所有蠢蠢欲动的人！
沈知微深深叩首，额头再次触碰到冰冷的地面，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与恰到好处的感激：“婢妾……谢陛下明察！谢陛下隆恩！”心中却是一片冰寒。她赢了这一局，暂时保住了性命，却也彻底将自己暴露在了皇帝更加犀利的目光之下。他看穿了她的“聪明”，也记住了她的“刀锋”。
萧彻最后看了她一眼，那眼神复杂难辨，有审视，有评估，还有一丝……如同看着一件终于展现出些许价值的、有趣玩物的兴味。他不再停留，转身大步离去，明黄的袍角扫过冰冷的地面，带起一阵带着龙涎香和血腥味的冷风。
危机暂解，但沈知微知道，她只是从一处险地，踏入了另一个更加危机四伏的漩涡中心。皇帝的“记得”，从来都不是恩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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