景阳宫的血腥味如同跗骨之蛆，数日不散。淑妃凄厉的哭嚎虽已止息，但那绝望的呜咽和刻骨的恨意，却像无形的阴云，沉沉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。皇帝的震怒如同悬顶之剑，内廷司和慎刑司的人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，将景阳宫围得水泄不通，每一个角落都被反复翻检，每一个宫人都被严刑拷问，空气里弥漫着恐惧和皮肉焦糊的气息。
焦点，死死钉在那盒夺命的“安息香”上。
张之龄带着太医院最精于毒物辨识的几位太医，日夜不休地查验。香灰被反复淘洗、煅烧、用各种药汁浸泡；香盒被拆解成最细微的木屑；连淑妃当晚用过的茶盏、碰过的锦褥都未能幸免。
结果，却令人心惊，更令人胆寒。
“回陛下，”张之龄跪在紫宸殿冰冷的地砖上，声音因疲惫和惊惧而沙哑，“臣等反复查验，德妃娘娘所赠之‘安息香’……确系南海百年沉香木心所制，其质纯粹，并无半分毒物掺杂！”
“什么？！”萧彻猛地从御座上站起，案上的茶盏被带倒，滚烫的茶水泼洒在明黄的奏章上，洇开一片深色的污迹。他眼中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暴怒和冰冷的审视，“无毒？那淑妃为何小产？那满地的血是哪里来的？！张之龄，你当朕是三岁孩童吗？！”
“陛下息怒！”张之龄额头重重磕地，“臣等以项上人头担保！此香确无堕胎之毒！其香气清雅，确有宁神静气之效，于孕妇……绝无害处！淑妃娘娘小产之因……臣等……臣等反复查验娘娘脉案、饮食记录及当时症状，发现……发现症候虽急，却与寻常药物所致小产……略有不同！更似……更似……”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，声音压得更低，“更似因娘娘自身情绪剧烈激荡，心脉骤损，牵动胎元不稳，加之……娘娘体质或许对某种极其微弱的、非毒性的刺激物反应异常剧烈……多重因素叠加所致！那香……或许是诱因，却绝非主因！”
“情绪激荡？体质异常？”萧彻的声音如同冰刀刮过，“荒谬！淑妃当日情绪尚可，怎会突然激荡至小产？！张之龄，你是在为谁开脱？！”
“臣不敢！”张之龄冷汗涔涔，“臣所言句句属实！陛下若不信，可另召天下名医会诊！只是……只是这香，确非毒源！臣等亦在淑妃娘娘当日所佩戴的一枚香囊内层夹缝中，发现了……发现了极微量的夹竹桃花粉！此花粉于常人无碍，但于孕妇……尤其是体质敏感者，吸入微量，亦可引动胎气，若再受剧烈情绪冲击，后果不堪设想！此物……才是真正的催命符！”
夹竹桃花粉？！
萧彻瞳孔骤然收缩！这比毒香更隐秘，更歹毒！只需极其微量的花粉，混在香囊之中，日日佩戴，如同温水煮蛙，杀人于无形！若非太医心细如发，几乎就要被蒙混过去！
“那香囊从何而来？！”萧彻的声音森冷刺骨。
“是……是德妃娘娘半月前所赠！”张之龄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，“淑妃娘娘甚是喜爱，常贴身佩戴……”
矛头，再次诡异地指向了德妃李氏！
“传德妃！”萧彻的声音如同雷霆，震得殿梁嗡嗡作响。
德妃李氏很快被带到紫宸殿。她依旧穿着素雅的宫装，发髻一丝不苟，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与无辜，盈盈拜倒：“臣妾参见陛下。不知陛下召见，所为何事？可是淑妃妹妹……”她语带关切，眼中甚至有隐隐的泪光。
“李氏！”萧彻根本不给她表演的机会，声音冰冷如刀，“你赠予淑妃的香囊之中，为何会有夹竹桃花粉？！”
德妃脸上的惊惶瞬间化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，她猛地抬起头，脸色瞬间惨白如纸：“夹……夹竹桃花粉？！陛下！臣妾冤枉！臣妾赠予淑妃妹妹的香囊，乃是臣妾亲手所绣，内填皆是安神宁心的干花花瓣，绝无半点夹竹桃！臣妾再愚钝，也知此物于孕妇有碍！怎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？！定是有人栽赃陷害！请陛下明察啊！”她声音凄楚，字字泣血，那份震惊和冤屈，情真意切，不似作伪。
萧彻死死盯着她那双含泪的眼睛，试图从中找出一丝伪装的痕迹。德妃素来温婉贤淑，待人宽和，膝下又有三皇子景珩，虽体弱，但终究是她的依靠。她似乎……没有足够的动机去冒如此大的风险毒害淑妃的胎儿，尤其是在刚刚失去二皇子的柳贵妃被禁足、她自身地位相对稳固的情况下。
难道……真是栽赃？
“那香囊，经手几人？”萧彻转向王德全，声音沉冷。
“回陛下，”王德全躬身，“据景阳宫宫人供述，香囊自德妃娘娘处得来，淑妃娘娘甚是珍爱，一直贴身佩戴，从未假手他人清洗或拆解。只有……只有前几日，淑妃娘娘说香囊的丝线有些松了，曾让贴身宫女彩云拿去尚服局请人加固过针脚……”
彩云！
这个名字如同闪电劈开迷雾！萧彻眼中寒光暴涨：“带彩云！”
然而，当内侍赶到景阳宫时，得到的却是更令人心悸的消息——彩云，淑妃最信任的贴身大宫女，在淑妃小产当晚，便“失足”跌入了景阳宫后苑一口废弃的深井之中！尸体被打捞上来时，早已泡得面目全非！
线索，在彩云这里，彻底断了！
死无对证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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