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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一章: 霜刃与血婴2

朱墙恨

紫宸殿内,龙涎香的气息沉凝厚重。皇帝萧彻放下手中的朱笔,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江南水患的奏报令人忧心,朝堂上的暗流涌动也耗费心神。王德全躬身禀报着后宫琐事,当提到淑妃有孕时,萧彻的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了一下。

  “哦?”他抬起眼,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出太多喜色,只有帝王的平静审视,“太医确诊了?”

  “回陛下,院正张大人亲自诊的脉,已近两月,胎象……颇为稳固。”李德全小心翼翼地回答。

  “嗯。”萧彻淡淡应了一声,目光重新落回奏章上,“着内务府按制厚赏,再派两个稳妥的老嬷嬷过去伺候。告诉淑妃,好生养着。”语气例行公事,听不出多少即将再为人父的温情。子嗣于他,是国本,是责任,是权力延续的象征,唯独……不是寻常的骨肉亲情。大皇子景琰怯懦,二皇子早夭,三皇子病弱,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帝王血脉的沉重与缺憾。

  然而,就在王德全应声准备退下时,萧彻脑海中却突兀地闪过另一张苍白沉静的脸——沈知微。张之龄那句“子嗣艰难”的诊断,如同冰冷的烙印。一股莫名的烦躁再次涌上心头。他厌恶这种不受控的联想!更厌恶那丝因她而起的、对“缺憾”的异样感受!

  “听雨轩那边,”萧彻的声音忽然响起,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,“如何了?”

  王德全一愣,连忙回道:“回陛下,张院正昨日刚去请过脉,说沈才人恢复得尚可,只是寒气入骨,仍需静养,畏寒之症恐难根治……”他觑着皇帝的脸色,斟酌着补充,“沈才人……很是感念陛下赏赐的暖阳玉,时时贴身佩戴着。”

  贴身佩戴……

  这四个字,像羽毛般轻轻拂过萧彻冷硬的心湖,荡开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。他眼前仿佛又浮现她蜷缩在梨树下、裹着狐裘的脆弱模样。暖阳玉能暖她的身,却暖不了她冰封的心,也弥补不了那被毒物摧毁的、关于未来的可能。一股混杂着怜惜、愧疚与帝王掌控欲的复杂情绪,悄然滋生,缠绕不清。

 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:“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

  殿内恢复寂静。萧彻盯着奏章上密密麻麻的字迹,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沈知微……她像一根刺,深深扎进了他坚不可摧的帝王心防,带来持续的、无法忽略的隐痛与……悸动。他试图用冰冷的权术和厚重的赏赐去掩盖、去压制,却发现那悸动如同藤蔓,越是压制,缠绕得越紧。

  淑妃的景阳宫,成了后宫新的焦点,也成了新的风暴眼。珍稀的赏赐流水般送入,皇后、德妃等高位嫔妃的贺礼与“关怀”也络绎不绝。表面上一团和气,恭喜声不绝于耳。

  然而,平静的水面下,毒蛇已然亮出了獠牙。

  这日午后,淑妃依惯例在御花园散步安胎。深秋时节,菊花开得正好,姹紫嫣红。德妃李氏“恰巧”也在园中赏菊,两人相遇于临水的“沁芳亭”。德妃笑容温婉,亲手捧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。

  “妹妹大喜,”德妃声音柔美,“这是姐姐母家新得的一味‘安息香’,取自南海百年沉香木心,最能宁神静气,安胎养神。妹妹如今是双身子,最是金贵,用此香再好不过。”她说着,亲自打开盒盖。一股极其清雅馥郁、令人心旷神怡的异香瞬间弥漫开来,连亭外伺候的宫女都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。

  淑妃脸上堆满感激的笑容,连声道谢:“姐姐费心了!如此贵重之物,妹妹愧不敢当!”她示意身边的掌事姑姑收下香盒。

  一切看起来无比自然,姐妹情深。

  变故发生在淑妃回宫后的当晚。

  景阳宫内殿,那盒“安息香”被小心地燃起,袅袅青烟带着醉人的芬芳。淑妃倚在软榻上,正含笑抚着尚未显怀的小腹,与心腹说着体己话。突然,她脸色一变,秀眉紧紧蹙起,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肚子!

  “啊……痛……”一声压抑的痛呼从她唇间逸出。

  “娘娘!您怎么了?”掌事姑姑大惊失色。

  淑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,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,身体因剧痛而蜷缩起来!“肚子……好痛……传……传太医!快!”她的话语断断续续,充满了巨大的恐惧。

  殿内瞬间乱作一团!

  当太医院院正张之龄带着人火速赶到时,淑妃身下的锦褥已被刺目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!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那未散的“安息香”,弥漫在殿内,形成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气息。

  张之龄只看了一眼淑妃的脸色和那滩鲜血,心便沉到了谷底。他急急上前诊脉,片刻之后,苍老的脸上只剩下无力的沉重和悲悯。

  “张院正!娘娘如何?孩子……孩子保得住吗?”掌事姑姑哭喊着问。

  张之龄沉重地摇了摇头,声音沙哑:“娘娘……小产了……胎儿……已无生机……”

  “不——!”淑妃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惨嚎,如同濒死的母兽,整个人彻底崩溃!

  消息如同惊雷,瞬间炸响了整个后宫!

  皇帝萧彻在睡梦中被惊醒,闻讯赶到景阳宫时,只看到一片狼藉和淑妃那张因绝望和痛苦而扭曲的脸。浓郁的血腥味和那尚未散尽的、清雅的“安息香”混合在一起,刺激着他的感官。

  “陛下!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!”淑妃挣扎着扑倒在萧彻脚下,涕泪横流,声音嘶哑,充满了刻骨的仇恨,“是那香!是德妃送的那盒‘安息香’!臣妾……臣妾只用了那香……孩子……孩子就没了!是她!是德妃害死了臣妾的孩子!害死了陛下的皇儿啊!”

  她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利箭,直指德妃李氏!

  萧彻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那盒被呈上来的、已经烧了一半的“安息香”,又落在淑妃那张涕泪交加、充满恨意的脸上。德妃?那个温婉贤淑、连踩死蚂蚁都要念佛的李氏?她会用如此拙劣直接的手段,在众目睽睽之下送上有毒的香?

  疑窦丛生。

  “王德全!”萧彻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冰,裹挟着毁天灭地的雷霆之怒,“即刻封锁景阳宫!所有人等不得进出!将那盒香,连同香炉灰烬,全部封存!传张之龄,给朕彻查!还有……”他森冷的目光如同实质,刺向哭嚎的淑妃,“给朕查清楚,德妃这香,从何而来!景阳宫今日所有进出物品、人员接触,事无巨细,给朕查!若有半句虚言,”他微微俯身,盯着淑妃的眼睛,一字一句道,“朕会让你知道,什么叫生不如死!”

  淑妃被他那冰冷刺骨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,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,只剩下恐惧的呜咽。

  萧彻不再看她,转身大步走出弥漫着血腥与香气的内殿。外面夜风冰冷,吹在他脸上,却无法驱散心头的暴戾和那更深沉的、如同毒藤般缠绕的疲惫与……一丝难以言喻的钝痛。

  又一个孩子。又一个未及出世便夭折的血脉。

  他站在空旷的殿外廊下,夜风吹动他明黄的袍角。眼前却不由自主地闪过沈知微那张苍白的脸,闪过她得知自己“子嗣艰难”时那瞬间黯淡却迅速归于死寂的眼神。他心中那点因她而起的、隐秘的悸动与怜惜,在此刻淑妃凄厉的哭嚎和满地鲜血的映衬下,竟显得如此讽刺和……可笑。

  权力之下,温情皆为虚妄。他拥有的越多,失去的也越多。他以为自己早已麻木,可当又一个希望在他眼前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破灭时,那深埋的、属于“人”的痛楚,依旧会破开帝王坚硬的外壳,露出血淋淋的内里。

  他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。再睁开时,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和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。无论凶手是谁,胆敢戕害皇嗣,挑战他的底线,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!而沈知微……他脑中再次浮现她的身影。她在这滔天血案中,又会扮演怎样的角色?是被波及的池鱼?还是……隐藏在暗处的执棋之手?

  他需要答案。一个能平息他怒火,也能……让他看清自己那混乱心绪的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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