永寿宫的葡萄藤爬满了廊架，浓绿的叶子间垂着一串串青碧的果实，风一吹便轻轻摇晃，筛下斑驳的光影。沈知微坐在廊下的竹椅上，手里捧着本《孙子兵法》，书页边缘已有些磨损。她穿着件豆绿色纱裙，领口绣着细密的缠枝纹，是她亲手绣的，针脚比当年在甘露寺绣兰草时更见功底。乌发松松挽成个髻，只用支白玉簪固定，鬓边垂着两缕碎发，被风拂得微微飘动。
“娘娘，这是拟定的晋封名单。”听雪递上名册，玄色比甲的袖口沾着些墨痕——她刚从御书房回来，凌钰衡让人传了消息，说户部侍郎李嵩的罪证已集齐，只等皇帝下令收网。
沈知微接过名册，目光扫过上面的名字：月贵人晋封月嫔，迁居翊坤宫；柳常在晋封柳婕妤，仍在寿安宫侍奉；其余几位低位嫔妃各晋一级，赏赐从内库支取。她指尖在“柳婕妤”三字上顿了顿，抬眼看向听雪：“太皇太后那边有动静吗？”
“回娘娘，”听雪压低声音，“柳婕妤说，太皇太后今日喝了药，精神好了些，还问起二公主的功课。”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，“景璃公主已不怕藏青色了，昨日还让凌统领身边的侍卫抱了会儿——那侍卫特意换了藏青劲装。”
沈知微唇角微扬，豆绿色纱裙的裙摆被风掀起一角，露出脚踝上的银铃，是景珩亲手编的，虽歪歪扭扭，却晃出清脆的响。“凌统领倒是越来越会办事了。”她将名册合上，“把这个给陛下送去，就说臣妾想着瑕嫔有孕，后宫该添些喜气，晋封的规矩都按祖制来，每人只升一级，断不会落人口实。”
御书房的檀香混着墨香，在空气中弥漫。萧彻穿着明黄色常服，正对着舆图沉思，西戎的疆域用朱笔圈了圈，旁边批注着“秋汛后出兵”。见沈知微进来，他放下狼毫，指节在眉心按了按：“爱妃来得正好，看看这个。”
沈知微走到他身边，目光落在舆图上——那是份西戎布防图，标注着粮草营和兵力部署，显然是凌钰衡查案时顺藤摸瓜得来的。她指尖划过图上的“黑风口”，那里曾是沈家旧部驻守的要塞，后来被西戎夺去。“陛下打算秋后动手？”
“嗯，”萧彻握住她的手，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指尖，“李嵩已招了，西戎许诺他，若能里应外合拿下雁门关，便封他为异姓王。”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厉，“这等卖国求荣之徒，留着也是祸害。”
沈知微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，忽然想起昨夜他陪她看《游侠传》，指着其中“荆轲刺秦”的篇章说“匹夫之勇，难成大事”。她知道，他要的不是一时的快意，是彻底铲除隐患，还漠北一个安稳。
“晋封的事，陛下觉得可行？”她将名册放在案上，豆绿色纱裙的袖口扫过散落的奏折，露出皓腕上的浅疤。
萧彻翻开名册，目光扫过一遍，忽然低笑：“爱妃这是借着瑕嫔的光，给自家人谋福利呢。”他提笔在名册上朱批“准”，“月嫔是太后的人，柳婕妤是你的人，这么一来，倒也平衡。”
沈知微没否认，只是拿起案上的《山海经》，翻到“烛龙”那一页：“陛下看，这烛龙睁眼为昼，闭眼为夜，倒像极了能掌控天下的帝王。”
萧彻凑过去看，呼吸拂过她的发顶：“朕可不想做烛龙，朕想做与你一起看志怪的凡人。”他的声音很轻，像怕被窗外的风听去。
两人正说着话，凌钰衡忽然进来，玄色劲装的肩甲沾着些尘土，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。他单膝跪地，声音带着急促：“陛下，贵妃娘娘，春枝被人掳走了，留下这个。”
一枚染血的银簪被呈上，簪头是朵小小的玉兰花——那是沈知微赏给春枝的，她一直戴在头上。
沈知微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，豆绿色纱裙下的手紧紧攥起，指节泛白。春枝是她从沈家带出来的旧人，忠心耿耿，断不会背叛。
“谁干的？”萧彻的声音冷得像冰，明黄色常服的褶皱里透出杀意。
“臣查到，是李嵩的余党，”凌钰衡的头埋得更低，“他们说，若想春枝活命，就请贵妃娘娘今夜子时，独自去西郊的废弃粮仓。”
沈知微忽然看向凌钰衡，他玄色劲装的领口立着，遮住了半张脸，看不清表情。她想起听雪说过，李嵩的余党早在三日前就被一网打尽，怎会突然冒出来？“凌统领觉得，这是李嵩的余党，还是有人借刀杀人？”
凌钰衡猛地抬头，目光撞上她的视线——那目光清冷如冰，带着审视与探究，像在剥他的伪装。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，声音有些干涩：“臣……臣觉得，是余党狗急跳墙。”
沈知微没再追问，只是将《孙子兵法》合上，声音平静得可怕：“告诉他们，本宫会去。”
萧彻想反对，却被她按住手。她的指尖冰凉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：“陛下忘了？《孙子兵法》说，‘置之死地而后生’。他们想引本宫出去，本宫便遂了他们的意，正好把剩下的余孽一网打尽。”
凌钰衡看着她决绝的侧脸，忽然觉得这豆绿色的身影，比明黄色的龙袍更让人敬畏。他躬身应道：“臣遵旨，定会护娘娘周全。”
离开御书房时，夕阳正染红天际，将宫墙的影子拉得很长。沈知微望着西郊的方向，那里藏着未知的危险，也藏着她必须面对的博弈。她知道，这场与凌钰衡的交锋，才刚刚到最关键的时刻。
而御书房内，萧彻看着舆图上的黑风口，忽然握紧拳头。他已让暗卫布下天罗地网，今夜，不仅要救回春枝，还要看看，究竟是谁在背后搞鬼。
夜色渐浓，永寿宫的葡萄藤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，像张无声的网，将这深宫的秘密与杀机，一并笼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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