凤仪宫的早膳总是比别处要热闹些。今日的餐桌上摆着水晶虾饺、翡翠烧卖，还有景宁特意让人从江南带来的乌米饭。沈知微正用银筷夹起一块乌米饭喂给萧彻，他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，眼底闪着狡黠的光：“微儿，今日天气好，我们出宫去？”
沈知微挑眉：“陛下忘了？昨日礼部还递了折子，说春耕大典要亲自去先农坛。”
“让景珩去。”萧彻满不在乎地摆手，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，“那孩子都二十二了，该替父皇分担些。我们去京郊的潭柘寺，听说那里的春茶新采了，正好去尝尝。”
话音未落，就见听雪领着十几个侍卫进来，为首的正是禁军统领凌钰衡。侍卫们都换上了寻常百姓的青布衣衫，却掩不住腰间的佩刀和挺拔的身姿。沈知微看着萧彻，无奈地摇了摇头，眼底却藏不住笑意：“陛下倒是早有准备。”
半个时辰后，一辆乌木马车驶出了宫门。车窗糊着极薄的云母纸，既能看清外面的景致，又不会被人认出车内的人。沈知微靠在软枕上，看着窗外飞逝的宫墙，忽然觉得像做梦一般——她入宫二十多年，竟还是第一次这样“偷偷”出宫。
“怕吗？”萧彻握住她的手，指尖划过她微凉的指尖，“凌钰衡是朕最信任的人，他带的都是亲兵，万无一失。”
沈知微摇头，反握住他的手：“有你在，不怕。”
马车行驶在官道上，两旁的桃花开得正盛，粉白的花瓣像雪一样落在车窗上。偶尔有农户赶着牛车经过，看到这队“富商”打扮的人马，都会恭敬地让路。沈知微掀开窗帘一角，看着田埂上忙碌的农人，看着路边嬉闹的孩童，忽然觉得，这才是真实的人间烟火。
“前面就是甘露寺了。”萧彻指着远处的山峦，那里隐约可见红墙青瓦，“寺里有棵千年银杏，秋天的时候满树金黄，好看得很。不过春天的茶园也不错，你不是最爱喝茶？”
沈知微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，唇边漾起温柔的笑意。她知道，他不是真的为了喝茶，只是想陪她看看这宫外的世界，看看他们一起守护的江山。
景珩登基已有三年。他继承了萧彻的沉稳，也学了沈知微的仁厚，每日四更起床上朝，批阅奏折到深夜，却从未抱怨过一句。御座后的屏风上，挂着萧彻和沈知微亲笔题写的“勤政爱民”四个大字，时刻提醒着他肩上的责任。
这日午后，景珩处理完政务，没有回御书房，而是径直去了凤仪宫。沈知微正坐在窗边教小孙子萧承宇练字，见他进来，笑着招手：“怎么过来了？今日不忙？”
景珩走到书案旁，看着纸上歪歪扭扭的“天下”二字，无奈地摇头：“这小子，跟我小时候一样调皮。”他转身看向沈知微，眼神里带着孺慕，“母妃，景璃姐姐派人来说，她宫里的牡丹开了，邀我们明日去赏花。”
沈知微放下笔，替萧承宇理了理衣领：“好啊，正好景宁也该从江南回来了，让她也过来，我们一家人热闹热闹。”
正说着，就见景璃提着裙摆走进来，她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褙子，乌发绾成温婉的发髻，发间簪着一支赤金点翠步摇，虽然已过三十，却依旧风姿绰约。“母后，我来啦！”她走到沈知微身边坐下，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，“承宇，快让姨母看看，又长高了没有？”
萧承宇奶声奶气地喊了声“姨母”，就扑进景璃怀里。景璃笑着抱起他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：“还是承宇乖，不像你父皇，整天板着脸，吓死人了。”
景珩无奈地叹了口气：“姐姐又取笑我。”
殿内的气氛温馨而和睦。沈知微看着眼前的孩子们，忽然觉得，这深宫之中，最难得的不是权势，而是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。
后宫之中，钰贵人等先帝嫔妃都已迁居至寿康宫，成了太妃。她们每日里赏花、下棋、诵经，日子过得平静而安逸。景珩待她们恭敬有礼，时常派人送去补品，后宫之中再无往日的争斗，一派祥和。
夕阳西下，金色的余晖洒进凤仪宫，将殿内的一切都染上温暖的色彩。沈知微靠在软榻上，看着景珩和景璃逗弄萧承宇，听着他们的欢声笑语，忽然觉得，岁月静好，大抵就是这般模样。
又是一年冬天。凤仪宫的暖阁里，炭火烧得正旺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茶香和糕点的甜香。沈知微和萧彻坐在铺着白狐裘的软榻上，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，相视而笑。
“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永寿宫见面吗？”萧彻忽然开口，声音有些沙哑，“那时你刚入宫，穿着一身素衣，站在角落里，像只受惊的小鹿。”
沈知微想起往事，唇边漾起浅笑：“陛下那时也年轻，穿着龙袍，板着脸，吓我一跳。”
两人都笑了起来。岁月带走了他们的青春，却留下了满满的回忆。那些一起经历的风雨，一起品尝的甘苦，都成了刻在心底的印记，永不磨灭。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，将整个皇宫都染成了白色。远处的宫殿屋顶覆盖着厚厚的积雪，像一个个白色的馒头。宫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袄，在庭院里扫雪，发出“簌簌”的声音。
“景宁来信了，说江南的雪也下得很大，她和孩子们堆了个雪人，还说要等我们回去一起看。”沈知微拿起桌上的家书，笑着念给萧彻听。
萧彻握住她的手，掌心温暖而有力：“好，等开春了，我们就去江南，看看景宁，看看我们的孙子孙女。”
暖阁里的烛火摇曳，映着两人苍老却依旧相视而笑的脸庞。深宫的岁月漫长而寂寥，但因为有了彼此，有了孩子们，这份岁月便多了许多温暖和意义。
他们的故事，早已落幕，但孩子们的故事，还在继续。这宫墙之内，有过争斗，有过风雨，但最终留下的，是和睦，是亲情，是岁月静好的绵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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