颁奖礼后台的VIP休息室,厚重的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。空气里还残留着香槟的微醺和高级香氛的清冷。巨大的落地窗外,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璀璨灯火,如同散落人间的星河。
沈砚坐在宽大的丝绒沙发里,那座沉甸甸的“金声奖”奖杯就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,底座内侧朝上。那行手刻的英文字母在室内柔和的灯光下,依旧清晰得灼人眼球。
顾屿站在窗边,背对着他,身影挺拔而沉默。他脱掉了西装外套,只穿着剪裁合体的白衬衫,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,露出那道淡粉色的、狭长的疤痕。他似乎在看着窗外的夜景,又似乎什么都没看。
休息室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。方才舞台上震耳欲聋的掌声、粉丝的尖叫、媒体的追问……所有的一切都像潮水般退去,只留下这个密闭空间里近乎凝固的空气,以及那行无声却振聋发聩的刻字。
“为什么……”沈砚的声音打破了沉默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,他抬起头,目光紧紧锁着顾屿的背影,“为什么要刻这个?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着,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金属刻痕的触感。
顾屿缓缓转过身。他没有立刻回答,深邃的目光落在沈砚脸上,落在他因为紧张和某种巨大情绪冲击而微微泛红的眼尾。那目光不再是舞台上面对万千观众的平静或冷峻,而是卸下了所有伪装,带着一种近乎赤裸的专注和……沈砚从未见过的、浓得化不开的温柔。
他一步步走过来,脚步很轻,却像踏在沈砚绷紧的心弦上。他在沈砚面前停下,微微俯身,修长的手指,带着薄茧的指腹,轻轻地、极其珍重地拂过奖杯底座上那行刻字。
“Playing ‘Rebirth’, I kissed your shadow…” 顾屿低沉的嗓音缓缓念出,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奇异的磁性,像是在重温一个最隐秘的梦境,“因为那是真的。”
他的目光从刻字上移开,重新落回沈砚眼中,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坦诚。
“那晚,你站在光里,唱《重生》。”顾屿的声音很轻,仿佛怕惊扰了记忆,“旋律是我写的,每一个音符都在描摹你声音里的光。你唱得太投入,像要把所有黑暗都唱亮。你的影子,被那束追光拉得很长,就落在我眼前的琴盖上,随着旋律轻轻晃动……”
顾屿的指尖,顺着刻字的轨迹,轻轻地描绘着。沈砚的心跳,随着他的话语和动作,疯狂地擂动着胸膛。
“那一刻,”顾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低语,“世界很安静。只有你的歌声,钢琴的声音,还有……你的影子。它就在那里,触手可及。我弹着写给你的旋律,看着属于你的影子……那种感觉,很奇妙。”
他顿了顿,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,有挣扎,有困惑,最终沉淀为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坦荡。
“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吻……或许只是一种……无法控制的靠近和渴望。”顾屿的目光紧紧锁着沈砚,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,“一种……想把那影子,把那个在光里唱歌的人,彻底融入自己生命里的冲动。所以,我俯下身,隔着冰冷的琴盖,用嘴唇……碰了碰那影子的边缘。”
沈砚的呼吸彻底停滞了!他仿佛被顾屿的话语带回了那个舞台。侧后方的钢琴,背对观众的身影,专注弹奏的手指……原来在无人窥见的阴影里,竟藏着这样滚烫而隐秘的情愫!那种被珍视、被渴望、被小心翼翼靠近的感觉,如同汹涌的暖流,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和防备。一股强烈的酸涩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悸动,猛地冲上鼻尖,眼眶瞬间就红了。
“你……”沈砚的声音哽咽在喉咙里,他想问“为什么是我”,想问他如何知道火灾的真相,想问他这三年的沉默……千言万语堵在胸口,最终只化作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、近乎破碎的质问:“……顾屿,你到底……想要什么?”
顾屿看着他泛红的眼眶,看着他强忍泪水的倔强模样,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,又酸又疼。他不再说话,只是缓缓地、极其郑重地伸出手。
他的目标,不是奖杯,而是沈砚放在膝盖上、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、微微颤抖的手。
宽大、温暖、带着薄茧的手掌,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和坚定,轻轻地、却无比稳固地,覆在了沈砚冰凉的手背上。
肌肤相贴的瞬间,一股强烈的电流感猛地窜遍沈砚全身!他几乎是本能地想抽回手,却被顾屿更用力地、更温柔地包裹住。顾屿的手掌像一座温暖的堡垒,隔绝了所有的寒冷和不安。
“我想要什么?”顾屿重复着沈砚的问题,声音低沉而清晰,目光如同最深的潭水,要将沈砚的灵魂都吸进去,“三年前,那只把我拖出地狱的手,我找到了。”
他的拇指,带着安抚的力度,轻轻摩挲着沈砚的手背,指腹下,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手腕内侧那道与自己极其相似的、淡粉色疤痕的微凸触感。这个认知让顾屿眼底的疼惜几乎要满溢出来。
“那个在舞台上,用声音震撼我灵魂的人,我看到了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满足。
“那个在深渊边缘,依旧倔强地不肯熄灭自己光芒的人……”顾屿微微俯身,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,温热的呼吸几乎拂在沈砚的额发上,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,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重量,“……沈砚,我想要的是你。”
每一个字,都清晰无比,如同烙印,深深地刻在沈砚的心上。
“不是报恩。”顾屿斩钉截铁地补充,目光锐利,不容置疑,“是心动。是在靠近你时,无法控制的心跳加速。是在听到你声音时,灵魂深处的共鸣。是在看到你被欺负时,无法抑制的愤怒和保护欲。是在每一次并肩时,想要牵住这只手,再也不放开的冲动。”
他握着沈砚的手,微微用力,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和温度,通过这紧密的相连传递过去。
“我知道,这很突然。我也知道,过去有太多伤痕和迷雾。”顾屿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但我等不及了。我不想再隔着影子,隔着舞台,隔着那些该死的流言蜚语。我想站在你身边,光明正大地牵你的手,为你挡掉所有的风雨,看着你眼里的光,只为我一个人闪耀。”
“沈砚,”顾屿的目光如同最深的漩涡,带着吞噬一切的力量和令人心安的温柔,牢牢锁住他,“你愿意……给我这个机会吗?不是作为救命恩人,不是作为搭档,而是……作为顾屿想要共度余生的人。”
“轰——!”
沈砚的脑子里仿佛有烟花炸开!所有的震惊、困惑、不安、委屈……在顾屿这直白、炽热、带着不容错辨真心和强大力量的告白面前,被冲击得七零八落。泪水再也无法控制,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,顺着脸颊滚落下来。
不是悲伤的泪水。是积压了太久的委屈被理解,是深藏的不安被抚平,是冰冷的过往被这滚烫的真心骤然融化后,汹涌而出的、滚烫的暖流!
他看着顾屿,看着那双深邃眼眸里清晰映出的、自己流泪的倒影。他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,感受着对方掌心传来的、几乎要灼伤他的温度和力量。
深渊早已被填平。裂隙之上,开满了名为“屿过天砚”的花。
而此刻,那个将他从深渊中拖出、又与他一同在裂隙之上绽放的人,正用最赤诚的心,向他伸出手,邀请他共赴未来所有的光明。
沈砚的嘴唇颤抖着,喉咙哽咽得发不出完整的声音。他没有说话,只是用尽全身力气,紧紧地、反握住了顾屿的手!
十指相扣!
那力道之大,仿佛要将彼此的灵魂都紧紧锁住,再不容分离!
温热的泪水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。顾屿的眼底,瞬间被巨大的狂喜和浓得化不开的疼惜淹没。他不再犹豫,伸出另一只手臂,带着一种失而复得般的珍重和不容抗拒的温柔,将沈砚整个人,紧紧地、用力地拥入了怀中!
沈砚的身体在瞬间的僵硬后,彻底放松下来,将脸深深埋进顾屿宽阔而温暖的肩窝。属于顾屿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混合着淡淡的烟草气息,将他牢牢包裹。那坚实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传来,沉稳有力,一下,又一下,敲打着他混乱的心绪,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心感。
顾屿的下巴轻轻抵在沈砚柔软的发顶,手臂收得更紧,像是要将这失而复得的珍宝彻底嵌入自己的骨血。他能感受到怀中人身体细微的颤抖,感受到肩头衣料被温热的泪水濡湿的触感。一种巨大的、近乎失重的满足感和心疼感交织着,填满了他的胸腔。
“别怕,”顾屿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,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,在沈砚耳边响起,温热的呼吸拂过敏感的耳廓,“以后,我在。”
没有华丽的辞藻,只有最朴素的承诺,却重逾千斤。
沈砚在他怀里,用力地点了点头,环在顾屿腰后的手臂收得更紧。所有的言语都显得苍白,唯有这紧密的相拥,是此刻最好的回应。
休息室里,只剩下彼此交织的呼吸声和心跳声。窗外,城市的灯火依旧璀璨,如同为他们加冕的星河。那座刻着隐秘情话的“金声奖”奖杯静静躺在茶几上,底座内侧的刻字在灯光下折射出温柔的光芒,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刻的尘埃落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