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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

松月闲

银链的温度还带着沈砚之方才目光扫过的灼烫,顾清辞指尖猛地收紧,链扣嵌进皮肉,留下道浅浅的红痕。他忽然转身,将柜台里的药杵狠狠砸在地上,瓷质的药臼应声碎裂,药末混着瓷片溅得到处都是,像场无声的宣泄。

三日后,镇上的米铺突然关了门。掌柜的连夜卷铺盖跑了,只留下满仓发了霉的米——是顾清辞让黑气钻了粮仓的缝隙,一夜之间,好端端的新米全变了味。镇上的人都知道,米铺掌柜是沈砚之的远房表亲,去年沈砚之还自掏腰包帮他填补过亏空。此刻米铺门前围满了拎着空米袋的镇民,骂声怨气混着霉味飘了半条街,有人红着眼朝沈砚之住的破庙方向骂:“亏得沈先生从前待人亲厚,怎么养出这么个黑心肝的东西!”

沈砚之是被邻人叫醒的。他披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,踩着露水往米铺赶,路过药铺时,瞥见顾清辞正站在二楼窗边,暗紫色的衣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,手里把玩着片竹叶——是那日他从竹林带回的那片。四目相对的瞬间,顾清辞忽然笑了,金红瞳孔里的妖异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,他抬手,那片竹叶便直直朝沈砚之飞来,擦着他的耳畔钉进墙里,叶尖泛着淡淡的黑气。

沈砚之没敢停,攥着空空的钱袋冲进米铺。霉味呛得他直咳嗽,他蹲下身捻起把发霉的米,指腹被硌得生疼——那些米明明昨日还饱满清香,是他亲手帮表亲翻晒过的。

“对不住,是我没看好人。”他对着围拢的镇民深深鞠躬,脊背弯得像根快断的竹,“大家先去别家匀些米,所有损失,我来赔。”

有人将信将疑:“你拿什么赔?你那破庙连张像样的床都没有。”

沈砚之摸出怀里那只缠满铜丝的裂罐,罐口还沾着些许药渣——是他昨夜熬药时不小心碰倒的,本想修好留着,此刻却成了他仅有的“家当”。他喉结滚了滚,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“我这就去后山采药,值钱的药材换了银钱,定分文不少赔给各位。”

镇民里有老人叹着气拉他:“沈先生,你又何苦?那顾清辞如今是铁了心要糟践你,你躲远点吧。”

这话刚落,药铺方向忽然传来声轻笑。顾清辞不知何时已立在米铺门口,暗紫色长袍扫过门槛,带起的风卷着股冷香,压过了满仓霉味。他指尖夹着张地契,慢悠悠晃到沈砚之面前:“赔?沈先生怕是忘了,你如今连安身的破庙,地契都在我手里。”

沈砚之猛地抬头,眼里的光骤然碎了。那破庙是他幼时住过的地方,上个月顾清辞说想借住几日,他没多想便给了钥匙,竟不知对方早已动了手脚。

“你……”沈砚之的拳头攥得死紧,指节泛白如纸,“清辞,你非要做到这份上?”

“做到哪份上?”顾清辞俯身,金红瞳孔里映出沈砚之泛红的眼尾,语气轻得像羽毛,却带着淬毒的尖,“难道要我像从前那样,看着你把最好的药材留给别人,自己啃干硬的饼子?还是看着你为了护我,被山匪打断肋骨时,连声疼都不肯喊?”

他忽然抬手,黑气顺着指尖缠上沈砚之的手腕,迫使他摊开掌心——那里有道月牙形的疤,是去年为了给顾清辞摘悬崖上的野蜂蜜,被石棱划开的。黑气在那道疤上盘旋,激起一阵刺骨的疼,沈砚之疼得浑身发颤,却死死咬着牙没出声。

“你看,”顾清辞松开手,欣赏着他掌心泛白的疤,笑得残忍,“你的好,你的疼,你的舍不得,在我眼里不过是笑话。就像这米铺,就像这破庙,你护着的一切,我都能亲手毁了。”

他转身往药铺走,黑气卷着那张地契飘在身后,像面胜利的旗。沈砚之望着他的背影,忽然弯腰捡起块碎瓷片,是方才药臼的残片,边缘锋利如刀。他盯着那片瓷,指腹被割出血珠也浑然不觉——原来最疼的不是被毁掉的家当,是看着曾经捧在手心的人,变成了最想撕碎自己的模样。

日头爬到头顶时,沈砚之背着空药篓从后山下来。他在山里转了整整半日,本该长满珍稀药材的地方,要么被黑气烧成焦土,要么被毒虫啃得只剩残根。他走到米铺后墙,看见顾清辞正站在那里,手里捏着包油纸,里面是刚出炉的桂花糕——是沈砚之从前总买给顾清辞的那种。

“尝一块?”顾清辞把油纸递到他面前,金红瞳孔里没什么笑意,“用你破庙的地契换的,甜得很。”

沈砚之没接,只是看着他锁骨上的银链。那链子在日光下泛着冷光,链尾的小铃不知何时断了线,只剩半截空荡荡的银环晃着。

“顾清辞,”他声音轻得像叹息,却带着决绝,“你赢了。我护不住的,我都给你。只是这颗心,你要不起,也碎不了了。”

他转身往镇外走,背影单薄得像片枯叶。顾清辞捏着那包桂花糕,指尖被烫得发疼——那糕点是他照着沈砚之从前的法子,亲手蒸了三个时辰的。黑气在他体内嘶吼,逼他追上去,逼他把那人狠狠拽回来,可他望着沈砚之消失在路口的背影,忽然将油纸狠狠砸在地上,桂花糕滚了一地,被路过的野狗叼走,像极了那些被碾碎的过往。

银链突然勒紧,勒得他喉间涌上腥甜。他捂着脖子蹲下身,看见地上的桂花糕碎屑里,混着片干枯的竹叶——是去年卡在门槛缝里的那片,不知何时被他藏在了袖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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