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沉沉压着姜府飞檐,檐角铜铃在晚风里低哑作响,孟氏尖利的嗓音突然刺破寂静:“你看看你干的那叫什么事!”话音未落,她掌心已重重砸在檀木桌上,茶盏里的水泼溅而出,在桌面上蜿蜒成狰狞的纹路。得知姜雪宁在宁王府闯下大祸,被昭华郡主亲自送回府,她的脸色比案头冷掉的茶盏还要阴森——这庶女向来不安分,可谁能料到竟捅出这般篓子,连清河郡主和昭华郡主都一并得罪了。
青砖地上,姜雪宁歪坐着,发丝凌乱地遮住半张脸,活像只被雨打湿的幼兽,狼狈不堪。她垂眸盯着自己磨破的裙角,对孟氏的斥责充耳不闻,指尖却在暗中死死攥紧,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。上首的姜伯游如同一尊石像,腰背挺得笔直,可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,脸上神情却似蒙着团化不开的雾,喜怒难辨。自这女儿被押回府,宅院里的空气便冻成了冰,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。
“你爹不过是个吏部侍郎,在京中根基浅薄,你是要把我们姜家往死路上逼吗!”孟氏拔高声调,绣着金线的裙摆随着她逼近的脚步沙沙作响,满是压迫感。
姜雪宁猛然抬头,眼底烧着两簇暗红的火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:“逼?是你们一直在逼我!”她声音冷得像冰棱,字字带着恨意,“凭什么姜府对外只认一个嫡女?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姜雪蕙比我好?她明知自己生母是谁,还在府里装可怜博同情,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!”胸口剧烈起伏间,过往的委屈与不甘如潮水翻涌,几乎将她淹没。
那年孟氏怀着她,正与扬州瘦马出身的婉娘争宠。婉娘被抬为妾室后深得姜伯游宠爱,偏偏两人又同时有了身孕。后来婉娘哭诉孟氏容不下她,要将她发卖去通州田庄,走投无路下,竟趁着生产时的混乱,用自己的女儿换走了孟氏的亲生骨肉。从此,婉娘的女儿成了养在深闺的嫡小姐姜雪蕙,锦衣玉食、知书达理,受尽宠爱;而孟氏的亲生骨肉,却被送去偏远田庄,像野草般无人问津,艰难长大。
好在婉娘待她不薄,暗中派人照拂,教她读书识字、熏香描眉,让她不至于彻底沦为乡野丫头。直到半年前婉娘病重,临终前一封书信才揭开了这桩狸猫换太子的真相。姜雪宁满心期待回到姜府,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,可等来的却是父母编造的谎言——说她命格不好,需在乡下避灾,迟迟不肯认她为嫡。
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渗出血丝,姜雪宁望着窗棂外清冷的月光,燕幼贞的嘲讽、秦姝的冷漠,那些轻蔑的眼神又浮现在眼前。不,她不能就这么认输!她一定要当上太子妃,一定要站在这京城最顶端,让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俯首称臣!
就在这时,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伴随着下人慌乱的阻拦声。“宁宁!”叶临一把推开挡路的下人,大步闯了进来,目光急切地落在地上的少女身上,“你还好吗?有没有受伤?”看到她通红的眼眶和凌乱的模样,他心里像被针扎般难受。
姜雪宁哽咽着,强硬的外壳瞬间崩塌,声音突然变得软弱:“叶临……所有人都不喜欢我,都看不起我……”
“不会的。”叶临蹲下身,温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泪水,语气无比坚定,“我喜欢你,这就够了。不管别人怎么说,我都会站在你这边。”
角落里,孟氏看着这一幕,捂住胸口,脸色阴沉得可怕,对婉娘的怨恨又添了几分——若不是这个女人,她的女儿怎会落得这般境地,还与叶临牵扯不清!姜伯游重重叹了口气,袍角扫过烛台,摇曳的火苗映得满室阴影晃动,更添压抑。他转身离开时,苍老的背影写满疲惫,显然也被这桩家事搅得心力交瘁。
“我得罪了清河郡主,还惹恼了昭华郡主。”姜雪宁望着叶临,嘴唇微微颤抖,眼底却藏着一丝算计,“我想向她们道歉……可我没有门路,你帮帮我,好不好?”
叶临怜惜地点头,毫不犹豫地答应:“你放心,我这就去找燕离帮忙安排,一定帮你化解这场危机。”
可没人知道,姜雪宁真正想要的,根本不是道歉。她借着叶临与燕离的关系,暗中让燕离设法,务必让太子也出现在那场会面中——她要的,从来都不只是化解危机,而是接近太子,抓住这唯一能改变命运的机会。
与此同时,姜府另一间厢房里,莲儿正慌乱地给姜雪蕙递着帕子。姜雪蕙瘫坐在地上,泪水打湿了衣襟,浑身颤抖。她何尝不是这场闹剧的受害者?这么多年,孟氏待她如亲生女儿,母女情分不假,可突然被揭开身世,她成了鸠占鹊巢的庶女,无论选哪边都是错。如今她只盼着早日寻个人家嫁了,远远离开这是非之地,再也不用面对这些纷争。
而在皇宫富丽堂皇的凤栖宫内,皇后一身红衣织金袍服在烛火下泛着冷光,衬得她脸色愈发阴沉。她指尖狠狠戳向燕彻胸口,语气带着怒不可遏的斥责:“陛下让你送牡丹给宁王府,借机拉拢清河郡主,你倒好,转手就交给了成王!你到底在想什么!”
燕彻懒洋洋倚在椅中,挑眉笑道:“母后,这太子之位又不是我想要的,费那么多心思做什么?”
“是吗?”皇后突然拽住他的衣领,俯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。燕彻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,脸色变得惨白如纸,身体僵硬得像木偶,眼中满是震惊与不敢置信。皇后松开手,凤眸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,转身时,步摇上的明珠晃出细碎的冷芒,语气冰冷:“现在,你还觉得这太子之位,你能推得掉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