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光里的向日葵

入夏后的第一个暴雨天，书店的屋檐下挤满了躲雨的人。吴所畏在门口摆了排塑料凳，姜小帅抱着箱矿泉水挨个递，郭城宇坐在收银台后，帮一位老太太登记借书信息。池骋靠在书架旁，看着吴所畏给孩子们讲绘本，雨水敲打着玻璃，像在为故事伴奏。

“这本《向日葵骑士》是谁写的呀？画得真好。”穿碎花裙的小姑娘举着绘本问，封面上的骑士正背着图书管理员蹚过溪流，头顶的向日葵花环沾着水珠。

“是岳悦老师写的，她现在在海边教小朋友呢。”吴所畏翻到扉页，上面印着行小字，“献给岳峰，和所有守护光的人。”

雨停时，夕阳从云缝里钻出来，在地上投下道彩虹。池骋突然拉着吴所畏往外跑，姜小帅举着相机追在后面喊：“去哪儿啊？我还没拍够素材呢！”

“去接个人。”池骋回头笑，拉着吴所畏冲进巷口的阳光里。

民政局门口的梧桐树下，站着位穿白衬衫的老人，手里拄着拐杖，拐杖头是个磨得发亮的铜制向日葵。“陈爷爷！”吴所畏认出他是孤儿院的老院长，当年池骋匿名捐款时，就是这位老人悄悄记下了他的名字。

“你们可算来了。”陈爷爷笑着把个红本本塞进池骋手里，封面上的烫金字在阳光下闪着光，“岳峰的妈妈托我带来的，她说这是岳峰当年偷偷准备的，总说等小骋结婚，要送他份‘压箱底’的礼物。”

红本本是本存折，开户日期是二十年前，户主写着“池骋”，里面每笔存款的日期，都对应着岳峰发津贴的日子。最后一笔存款后面，画着个小小的笑脸，旁边写着“够小骋买块结婚的红布了”。

池骋的指尖抚过那些模糊的字迹，忽然想起岳峰信里写的“等你结婚，我要当伴郎”。原来有些人的守护，从来不是轰轰烈烈，而是藏在时光的褶皱里，悄悄为你铺好了前路。

“岳峰妈妈说，她年纪大了走不动路，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们。”陈爷爷从布包里拿出个锦盒，打开时露出对银镯子，上面刻着缠枝莲纹，“这是她的嫁妆，说给小骋的媳妇戴正好。”

吴所畏接过镯子时，指尖微微发颤。镯子很沉，带着岁月的温度，像握住了那些未曾谋面的温柔。池骋把镯子戴在他手腕上，大小刚刚好，仿佛天生就该属于他。

“走，回书店。”池骋拉着他往回跑，阳光穿过梧桐叶，在地上洒下跳动的光斑。吴所畏看着手腕上的银镯子，忽然明白，所谓的羁绊，从来不是血缘的枷锁，而是那些跨越山海的牵挂，和未曾说出口的祝福。

书店里已经炸开了锅。姜小帅把相机架在三脚架上，郭城宇在挂气球，孩子们举着自己画的“喜字”贴满了玻璃。念念举着件小小的西装外套跑过来，是她用碎布头缝的：“池骋骑士，今天要穿帅帅的衣服！”

“好。”池骋蹲下来，任由念念给他别上朵纸做的向日葵。吴所畏看着他眼里的笑意，忽然从书架上取下那本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，把里面的蓝丝带系在他手腕上：“这个，也要戴上。”

傍晚的书店像个装满星星的玻璃罐。陈爷爷坐在主位上，手里捧着岳峰的照片，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军装，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。郭城宇清了清嗓子，拿起本红册子：“现在，我宣布，池骋先生和吴所畏先生……”

“等等！”姜小帅突然举着手机冲进来，屏幕上是岳悦的视频，她站在海边的夕阳里，身后是她的学生们，每个人手里都举着块牌子，合起来是“新婚快乐”，“岳悦说，她要当证婚人！”

视频里的岳悦笑着擦了擦眼角：“岳峰以前总说，等小骋结婚，他要唱跑调的《婚礼进行曲》。现在，我替他唱……”她清了清嗓子，虽然跑调跑到天边，却让所有人都红了眼眶。

陈爷爷颤巍巍地站起来，把岳峰的照片放在两个红本本中间：“岳峰啊，你看，小骋长大了，有人疼了，你放心吧。”

池骋握住吴所畏的手，把那对银镯子戴在他另一只手腕上，声音温柔得像晚风：“以前总觉得，岳峰走了，我就成了没人管的野孩子。直到遇见你，才知道，原来被人放在心尖上，是这种感觉。”

吴所畏靠在他肩上，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。远处的路灯次第亮起，像散落人间的星辰，书店的风铃在晚风中轻轻摇晃，唱着首未完的歌。他想起那些火锅蒸腾的热气，孤儿院秋千的吱呀声，向日葵花田里的夕阳，还有日记本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牵挂，忽然明白，所谓的幸福，从来不是完美无缺的童话，而是那些带着伤痕的过往，都变成了彼此生命里最温暖的注脚。

孩子们举着蜡烛围过来，烛光照亮了每个人的笑脸。姜小帅按下快门的瞬间，池骋低头吻了吻吴所畏的额头，手腕上的蓝丝带和银镯子轻轻碰撞，发出清脆的声响，像在为他们的故事，敲下最温柔的句点。

夜深时，人群渐渐散去。池骋抱着吴所畏坐在壁炉前，火光照在他们交握的手上，银镯子闪着柔和的光。吴所畏从书架上取下那个铁皮盒，把存折和银镯子的发票放进去，最后放上今天拍的合照。

“你看，”他笑着指给池骋看，“我们的信，越来越厚了。”

“以后会更厚的。”池骋把他搂进怀里，下巴抵在发顶，“明年去看岳峰，要告诉他，我们给孤儿院的图书馆起了个名字，叫‘岳峰书屋’。”

“还要告诉他，念念学会叠被子了，虽然还是像猪窝。”吴所畏想起岳峰信里的话，忍不住笑出了声。

“还要告诉他，书店门口的向日葵开了，比他画的还好看。”池骋的声音带着笑意，眼底却闪着泪光。

窗外的月光穿过玻璃，落在书架最上层的铁皮盒上，像给那些沉睡的时光，盖上了层温柔的薄纱。吴所畏靠在池骋怀里，听着壁炉里木柴噼啪的声响，忽然觉得，那些曾经的风雪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思念，那些悄悄埋下的伏笔，都在这一刻，长成了彼此生命里最坚固的铠甲。

就像此刻，月光正好，炉火正旺，而他们的故事，才刚刚开始新的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