寝室门板“哐”一声砸在墙上，抖落几粒陈年老灰。加一像颗人形炮弹轰进307的领地，拖鞋差点原地起飞。她手里那本被盘得油光水滑的错题本直接怼到周景明眼皮子底下，纸页哗啦啦响得跟报警器似的。
“周景明！你丫给我解释解释！”加一嗓子劈了叉，指尖差点戳穿纸页上那行新鲜出炉的批注，“‘错因分析：男主吃醋表现力不足（参考现实案例：张振宇送奶茶事件）’？还‘优化方案：增加男主黑进游戏系统桥段（详见U盘实操记录）’？？？”
她气得头发丝儿都快立正了：“拿老娘当免费素材库呢？！你现实里那点柠檬精骚操作全往我小说男主身上招呼是吧？版权费呢？精神损失费呢？！张振宇那杯齁甜奶茶差点把我送走，就为了给你当素材库？绝绝子！”
307另外俩脑袋从蚊帐缝里探出来，眼珠子瞪得溜圆，空气里飘荡着“前方高能”的无声弹幕。
风暴中心的周景明连眼皮都没舍得抬一下。他背脊挺得笔直，鼻梁上架着那副万年不变的黑框眼镜，镜片反射着笔记本屏幕冷白的光。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起，清脆的咔哒声愣是盖过了加一的咆哮。
“付了。”他嘴里蹦出俩字，跟丢块小石子儿似的轻飘飘。
“哈？付个锤子！”加一卡壳，怀疑自己耳朵被气堵了，“空口白牙就想白嫖？周景明你要点脸！”
周景明终于舍得动了。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，右手握着鼠标不紧不慢地往触摸板上一滑。原本密密麻麻的代码界面瞬间缩小，一个花里胡哨的小说阅读网页跳了出来，霸道地占据了整个屏幕。
加一的心脏猛地一抽。
那是她的小说《等99号答案》，页面正正停在最新一章——第99章。评论区顶端，金光闪闪的打赏记录晃得她眼晕：
[等99号答案] 打赏 深海潜艇×99
留言：“买断第99次心跳数据。”
深海潜艇！一个就够她吃半个月食堂小炒的存在！九十九个？！加一脑子里噼里啪啦，全是金币疯狂砸进钱罐子的幻听。
刚才那股要把屋顶掀了的怒火“噗”一下被这盆金水浇得只剩几缕倔强的青烟。她张着嘴像个卡壳的劣质复读机：“这……你……”
周景明这才侧过头，镜片后的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她脸上：“够不够买你的心跳数据？”那语气平淡得像在问“这题选C对吗”。
那眼神跟X光似的，穿透她强撑的愤怒，直接照见底下那点被金钱暴击砸懵的窘迫。加一脸上腾地烧起来，烧得耳根子发烫。她下意识想低头，视线却像被什么黏住了，鬼使神差地飘过他的屏幕，掠过那金光闪闪的打赏记录，扫过网页边框……
然后她猛地顿住。
屏幕边缘，网页浏览器后面露出来一小片被压缩的底色。不是默认的蓝天白云，也不是深沉的宇宙星空。
那是一片模糊的、晃动的、仿佛隔着夏日蒸腾热浪拍下的操场跑道。跑道中央，一个穿着宽大校服短袖的身影正跑着，马尾辫在脑后一跳一跳。
那件校服……那跑姿……那该死的熟悉感……
加一脑子里“嗡”的一声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，炸得她一片空白。她甚至忘了呼吸，忘了那九十九艘金光闪闪的潜艇，忘了自己是来兴师问罪的。所有声音都退潮了，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
她几乎是屏着气，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一个梦：“周景明……”
周景明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，似乎捕捉到她语气里那点不同寻常的凝滞。
“你电脑壁纸……”加一盯着那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一角，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艰难地抠出来，带着灼人的温度，“……是我？”
“啪！”
周景明的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。加一只觉得眼前一花，笔记本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，像被强行掐断了喉咙。
整个307的空气也仿佛在这一刻被他干脆利落的关机动作给彻底抽干了。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。蚊帐里那两个脑袋也僵住了，连呼吸都小心翼翼。
死寂中，只有周景明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一丝不寻常。
然而就在这片真空般的安静里，那台刚刚宣告“死亡”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中心，一个极其顽固的系统弹窗慢悠悠却无比坚定地挤了出来。
像是对刚才那暴力关机无声的嘲讽。
弹窗标题栏，几个加粗的黑色宋体字像烧红的烙铁，狠狠烫进加一骤然收缩的瞳孔里：
文件夹名称：心跳实证_99步
文件夹名称？！
加一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，又猛地松开，血液轰地冲上头顶。
她脑子里瞬间闪过错题本上那几行被橡皮擦出来的、属于周景明的笔迹：
“当陈嘉宜在操场跑步，我的呼吸频率f(x)随她步频x同步增长……实证：x=99步/分钟时，f(x)=140...”
99步……心跳实证……
那个弹窗，那个该死的文件夹名称，像一把生锈的钥匙，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某个尘封的、带着粉红泡泡的盒子。
是高二下学期那次该死的校运会。她报了800米，跑得灵魂出窍，最后半圈全靠意志力拖着灌铅的腿往前挪。冲过终点线时，人直接往塑胶跑道上栽，视线模糊里好像看见有人影冲过来……后来是周景明把她架到医务室去的。
她当时还奇怪，周景明这种“书呆子”怎么掐点掐那么准？跑完不到十秒他就冲过来了，还带了瓶拧开盖子的电解质水……
难道……难道从那个时候起……
加一猛地抬头，目光像钉子一样射向周景明。“校运会那次……你掐秒表呢？还是掐我心跳呢周景明？”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抖。
周景明还保持着那个按着关机键的姿势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。他脸上那副雷打不动的平静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。加一甚至能看到他镜片后飞快地掠过一丝罕见的、可以称之为“慌乱”的情绪，快得像错觉。
他几乎是立刻伸手想去按掉那个该死的弹窗。
但加一比他还快。
“别动！”她的声音因为过度震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而劈得更厉害了，带着点尖锐的破音在安静的寝室里炸开，“又想毁灭证据？！”
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扑了过去，双手死死按在周景明的手背上，阻止他去碰触那个鼠标。笔记本冰凉的外壳硌着她的手臂，周景明手背的温度却烫得惊人。
两人身体不可避免地撞在一起，距离近得加一能看清周景明根根分明的睫毛，和他镜片后那双骤然收缩的瞳孔。
时间仿佛凝固了。
307的空气彻底被点燃。角落里传来清晰无比的、倒抽冷气的声音，以及“卧槽卧槽卧槽”的无声口型。
加一能感觉到自己按着的那只手背肌肉瞬间绷紧，像块烧红的铁。周景明似乎想抽回手，但加一此刻的力气大得惊人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：别想毁灭证据！
两人无声地僵持着，像两尊在笔记本键盘上方角力的石像。
“那个文件夹……”加一喘着气，声音因为激动和用力而发颤，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质问，“里面是什么？啊？周景明！你说话！是心率图？还是偷拍小视频？你个变态跟踪狂！”她越说脸越红，声音却越拔越高。
周景明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，幅度很小却异常清晰。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，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。沉默像粘稠的糖浆包裹着两人，只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声在狭窄的空间里碰撞、回响。
就在加一以为他准备装死到底的时候，周景明微微侧过头，避开了她几乎要烧穿他灵魂的视线。
他的目光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地扫了一眼那个顽固的弹窗，扫过那行昭然若揭的“心跳实证_99步”。
然后他转回头重新看向加一。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慌乱，反而沉淀下来，像暴风雨前最后那点诡异的平静海面。
他忽然很轻很轻地勾了一下唇角。
那笑意极浅，转瞬即逝，快到让加一怀疑是自己眼花。但里面包含的东西却复杂得像一团乱麻——有一丝破罐破摔的放弃，一丝尘埃落定的解脱，还有一点……加一无法形容的、让她头皮发麻的、近乎挑衅的坦然？
“想知道？”周景明终于开口了，声音有点哑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，清晰地钻进加一嗡嗡作响的耳朵里，像羽毛刮过心尖，“自己看。文件夹里是你的心电图，从高二校运会到现在，每一次你在我视线范围内跑步的……数据异常记录。”
他那只被加一按着的手突然卸了力道。
加一感觉手下一空，周景明那滚烫的皮肤触感消失了。她脑子还卡在“心电图”和“数据异常”这几个字上，嗡嗡作响，像被塞进了一窝马蜂。
“你……”她喉咙发紧，想骂句“神经病啊”，声音却卡在嗓子眼，只挤出一个干瘪的音节。手还悬在半空，指尖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。
周景明没再看她，视线落回那漆黑的屏幕，落在那行刺眼的弹窗文字上。他伸出食指，指尖悬在触摸板上方，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，只等加一的决定。
307另外两个脑袋终于忍不住了，蚊帐被猛地掀开。
“卧槽！老周你玩真的？”上铺的胖子声音都劈了，“心跳实证？你丫搁这儿搞人体实验呢？！”
“牛批啊周哥！”对床的眼镜男扶了扶镜框，语气充满叹服的震惊，“追妹子追出科研报告了？这波在大气层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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