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一早晨的阳光把办公室玻璃擦得能照见人影，陈加一攥着书包带杵在门口，听见里面传来钢笔划拉纸的“沙沙”声——跟周景明平时解数学大题的动静一模一样，准是在赶检查稿呢。这卷王比约定时间早到十分钟，正背对着门瘫在教导主任对面，校服领口那枚校徽被晨光一照，晃得人眼晕。
“来了？”教导主任头都不抬，钢笔在桌上敲出“哒哒”响，活像催命的小鼓，“上周的检查稿写了吗？别告诉我你又用解微分方程的时间凑字数。”
周景明从书包里抽出叠稿纸，边角齐得能当裁纸刀用：“写了，八千字。每段首句都标了序号，跟解题步骤似的，保证您看着不费劲。”陈加一凑过去一瞅，好家伙，他手里还捏着个牛皮纸信封，厚度跟陈加一月考错题本似的——这老小子肯定又夹私货了，上次给她塞的“数学笔记”里夹着画了爱心的函数图像，被数学课代表当成标准答案抄了满黑板。
教导主任接过稿纸翻两页，突然“咦”了一声：“周景明，你这检查里咋还夹函数图像？这抛物线开口向上，顶点坐标（第三节，45分钟），备注‘某同学睡眠质量分析’——陈加一，这说的是不是你上周三数学课睡成小猪佩奇？”
陈加一耳朵“腾”地烧起来，刚想狡辩，周景明反手把信封塞她手里，指尖碰掌心那下，跟刚晒过的暖宝宝似的：“打开看看。”信封里纸页窸窸窣窣的，活像揣了只急着蹦出来的仓鼠。
“啥玩意儿？”陈加一压低声音，“不会又是你写的土味情话吧？上回在草稿本画我吃包子，还标注‘此乃本题最大难点’，害得我被全班笑了三天。这笔账我可还没跟你算呢。”
周景明耳朵红得能当番茄用，拿圆规戳她胳膊：“少废话！放学操场老地方见，不然你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别想抄我答案。顺便说一句，你昨天问的那道立体几何，我在信封里画了辅助线，比你那‘暴力切割法’靠谱多了。”
陈加一刚要拆信封，教导主任“啪”地把稿纸拍桌上：“周景明！我让你反思上课传纸条，不是让你写《论如何用数学公式追人》！上回你给我递奶茶杯套上写‘sin²x + cos²x = 1’，说这叫‘我们的关系牢不可破’，当我没学过三角函数是吧？这回更过分，直接升级成恋爱手账了？”
话音刚落，办公室门“吱呀”开了。陈加一妈拎着保温桶走进来，头发还滴着刚洗过的水珠：“王主任早啊！给孩子们带了银耳汤，加了柠檬片的——景明这孩子胃不好，上回在食堂抢着吃陈加一的冰西瓜，结果半夜疼得直哼哼，还是我给你妈出的偏方。”
周阿姨跟在后面，手里攥着本崭新的错题本，封皮还带着墨香：“明啊，妈给你补了本错题，里面夹着你小学得的奥数奖——你不是说要给加一看看，证明你打小就这么会‘卷’？”
“妈！”周景明赶紧扑过去捂她嘴，耳尖红得能滴血，“您老咋啥都往外说！那都是陈年旧账了，再说加一上次物理竞赛拿奖，比我这含金量高多了！”
陈加一妈在旁边憋笑：“哎哟，这不是明子小时候拿全区奥数奖的照片吗？梳着西瓜头，门牙还缺了颗，那时候多乖巧，哪像现在一肚子坏水，尽欺负我们家加一。”
周景明挠头：“阿姨您少说两句吧，再提我小学，我初中被老班罚站的次数都能绕操场三圈了。再说了，我哪敢欺负加一啊，上次她把我错题本画成漫画，我不也没告状嘛。”
教导主任看着满地滚的柠檬糖——多半是刚才周景明慌慌张张进来时撒的，突然重重叹口气。陈加一这才发现他桌角摆着个相框，里面穿校服的少年举着数学竞赛奖杯，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——那校徽跟周景明的简直一个模子刻的。她凑过去一瞧，照片右下角写着“2015届数学竞赛冠军 王建国”——合着教导主任年轻时候也是卷王？
“罢了罢了，”他从抽屉摸出颗橘子味水果糖，“下次表白用导数，比极限高级。当年我追你李老师，就用的拉格朗日中值定理，她现在还天天拿这事儿笑话我。”
周景明眼睛唰地亮了，伸手就要接：“真的？那我回去研究研究，用泰勒公式展开会不会更有诚意？”
“先喝银耳汤！”陈加一妈“啪”地敲他手背，“上回你偷喝冰可乐闹肚子，还是我给你妈打电话送的蒙脱石散。这会儿倒想着研究公式，我看你是想研究怎么哄加一吧？”
保温桶掀开的瞬间，清甜的香气漫了满室。陈加一咬着糖偷瞄周景明，他正低头在检查稿背面写啥，晨光漫过睫毛，在“月考冲刺计划”旁边画了颗歪歪扭扭的糖，糖纸还画着锯齿边，活像她昨天吃的柠檬糖包装。
“明子！你书包里咋掉出张纸条？”周阿姨突然喊了一嗓子，弯腰捡起张皱巴巴的草稿纸。
周景明手忙脚乱去抢，陈加一眼疾手快捞过来——是他潦草的字迹：“其实最后那张便签没写完，我想说，比起函数图像，我更想解的是你的名字。陈加一这三个字，拆开来是‘耳东’‘力口’‘一’，组合起来就是……”后面被墨水晕染了一块，看不清写了啥。
“哟，这是在搞姓名拆解呢？”教导主任突然敲桌子，“都愣着干啥？王建国同志，你这相框该擦擦灰了，不然年轻姑娘看了还以为你当年是地中海；周阿姨，错题本我替明子收着，省得他又当漫画书涂鸦——上回他给错题本画的封面，把数学家画成了奥特曼打怪兽，被数学组老师当成反面教材。”
他顿了顿，指着陈加一和周景明：“至于你们俩，放学操场见。我倒要看看现在的孩子谈恋爱，能玩出什么新花样。别告诉我你们要在跑道上画心形函数，那招我二十年前就用过了。”
周景明刚要反驳，教导主任突然从抽屉翻出本泛黄的笔记本，哗啦啦翻到某页：“想当年我追你李老师，用的是微积分推导‘心动轨迹’，横轴是相处时间，纵轴是心跳频率，最后得出结论‘当t→∞时，爱意趋向于正无穷’。比你们这极限公式高级多了，至少我用了拉格朗日乘数法求最优解。”
陈加一妈眼睛瞪得溜圆：“王主任您还有这一手？快给我们讲讲，回头我让加一也学学，省得她写情书跟记流水账似的，上次给文学社投稿，写‘今天的云像棉花糖’，被社长批注‘缺乏数学美感’。”
“阿姨您别听他吹牛！”周景明急得抓头发，“他那公式里的积分常数都算错了，上次李老师来办公室还念叨呢。要我说，表达爱意就得简单直接，比如……”
“比如啥？”陈加一挑眉，故意逗他。这家伙上次给她讲题，讲到一半突然说“你看这两条平行线，虽然永不相交，但它们始终在同一个平面——就像我和你”，结果被路过的物理老师听见，当场给他们补了节“空间几何课”。
周景明刚要开口，周阿姨突然指着他的检查稿：“哎哟！这页背面画的不是加一吗？扎着高马尾啃冰棍，旁边写着‘降温效果评估：五颗星’——明子你可以啊，观察挺仔细。”
陈加一抢过稿纸一看，果然有个歪歪扭扭的小人，冰棍上还画着波浪线表示冷气，旁边真的标了五颗星星。她突然发现，在“月考冲刺计划”那行字下面，还有行更小的字：“目标：和陈加一一起进年级前五十。隐藏任务：让她每天多笑三次。”
窗外的蝉鸣突然脆了几分，像是在给这没说出口的约定打拍子。陈加一捏着那张写着名字拆解的纸条，看周景明耳尖红得要烧起来，突然发现他画的糖旁边多了行小字：“解出来了，答案是……”后面的字被手指抹得模糊，隐约能看出是“我们”两个字。
正想细看，上课铃“叮铃铃”响了，跟消防车警报似的催命。教导主任挥挥手：“快去上课！检查稿放这儿，放学操场等你们汇报‘恋爱进度’。对了，陈加一，把你手里那纸条交上来，我替你们存档，等高考完了再还你们，也算青春纪念册。”
周景明拽着陈加一往外跑，经过走廊时，他突然停下来，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：“其实答案很简单。”风掀起他校服衣角，把后半句吹得轻飘飘的：“陈加一，你看‘周景明’和‘陈加一’，最后一个字都是‘明’和‘一’，连起来就是‘明一’——我们老师说，这叫命中注定的尾韵。”
陈加一刚想笑他瞎扯，就听见教导主任在办公室喊：“周景明！你检查稿里夹的柠檬糖给我留两颗！上次你周阿姨送的那个牌子，比我老伴买的甜！”
走廊里的风带着柠檬清香掠过，陈加一突然想起周景明错题本里的那句话——原来有些公式不需要推导，有些答案不需要计算，就像此刻他掌心的温度，和自己加速跳动的心跳，早就给出了最直白的证明。
原来青春里最妙的公式，从来不是课本上的标准答案，而是两个笨拙的灵魂，在蝉鸣里算出的、只属于彼此的解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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