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导主任的吼声还在教室里撞墙，周景明握着麦克风的手却稳得像焊死在讲台上。他喉结滚了半圈，镜片后的目光死死粘在我脸上，突然勾了下嘴角，那笑里带着股"反正都社死了不如掀桌子"的野劲儿。
"王主任，"他开口时麦克风都少了点电流杂音，"正好，有些事趁家长会说清省得传绯闻，省得某些人天天瞎磕CP。"
这话一抛出来，连教导主任举着红袖章的手都僵在半空。我妈在旁边悄悄拽我衣角，指尖抖得像触电——以她教语文的敏感度，此刻八成在心里给"儿子同学当众表白"这件事标自然段，还得画波浪线重点。
周景明的目光扫过全场，最后还是落回我身上，像在解一道只有我俩能看懂的附加题："陈嘉宜上次月考数学错三道选择，不是智商卡壳，是草稿纸写得比蜘蛛网还乱，最后一步能把加号抄成减号，服了。"
我懵得能吞下一整个黑板擦，后排却传来雷子没憋住的"嗤"声，被77一把捂住嘴还不忘补刀："憋住！这是付费内容！"
"她天天嘴硬说刷题狗都不做，"周景明继续爆料，声音软得像刚化的奶糖，"结果每天晚自习后都在操场路灯底下多蹲半小时，书包侧袋永远塞颗柠檬糖，说酸得脑壳疼才想得出来解题思路——上次期中把糖纸塞我笔袋里，以为我没发现？"
这些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小癖好被他抖出来，像被剥开的橘子瓣，清冽的酸甜在空气里炸开。我妈眼镜都快瞪掉了，偷偷摸出手机开始刷"高中生暗恋十大迹象"，屏幕光映得她镜片锃亮，活像揣了个探照灯。
教导主任终于反应过来，脸涨得比周景明刚才还红："周景明！你当这是脱口秀现场？给我下来！"
周景明跟没听见似的，往前挪了半步，讲台的木板书槽被踩得"吱呀"惨叫。"那道题的定义域，"他突然低头笑了，白炽灯晃得他睫毛投下小扇子，"不止是数学里x能溜达的范围。"
抬眼时他眼里的光比窗外蝉鸣还烫："是说陈嘉宜在的地方，我才觉得......"顿了顿像是在解超难不等式，最后却吐出句大白话，"日子不算太没劲。"
这话普通得像黑板上的"解"字，却让我鼻子猛地一酸。想起上次运动会崴脚，他假装路过塞给我保温杯，里面红糖姜茶温度刚好能下口；想起被数学题虐哭时，桌肚里总会冒出写着解题步骤的便利贴，字迹比错题本工整十倍，末尾还画个歪歪扭扭的笑脸。
"你！"教导主任气得手都抖成帕金森，刚要冲上来，却被周阿姨一把拉住。周阿姨这会儿笑得眼睛眯成月牙，偷偷给儿子比了个"冲"的手势，转头对主任赔笑："小孩子家家打打闹闹呢，您消消气......"
周景明突然把麦克风往桌上一墩，"咚"的一声闷响像敲锣。他走下讲台，皮鞋踩在水泥地上"咚咚"响，比老李的高考动员还让人腿软。家长们自动让开条道，手机摄像头又开始工作，快门声跟下冰雹似的。
在我面前站定时，他耳尖红得快滴血，却梗着脖子不肯低头："陈嘉宜，"声音不大却能穿透所有嗡嗡声，"我妈翻的那页，是我故意夹在最外面的。"
我猛地抬头撞进他眼睛里，那里面亮得像落了星星。
"还有，"他从校服口袋摸出颗柠檬糖，剥开糖纸塞我手里，指尖相触时像被打火机燎了下，"你上次说这牌子断货，我跑了三家超市才挖到最后一包，老板看我像进货的。"
糖纸在掌心沙沙响，柠檬清香混着粉笔灰味儿钻鼻子。看着他被汗水打湿的额发，镜片后藏不住的紧张，突然觉得那些当众社死的尴尬、被数学公式表白的无措，都变成了涨红着脸的甜。
教导主任在后面跳脚喊要记大过，雷子和77在后排带头鼓掌，我妈已经和周阿姨互换微信，正热火朝天地聊周末带孩子去哪家火锅，说要"加深一下革命友谊"。周景明还在看着我，眼里的期待像道没写完的证明题，等着我的结论。
攥紧手里的柠檬糖，突然想起他错题本里那个红爱心。原来有些无穷大从来不是单箭头——当x无限靠近99时，f(x)奔向无穷大；而当陈嘉宜看向周景明时，心跳也是。
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，把糖塞进嘴里。酸甜在舌尖炸开的瞬间，我听见自己说："周景明，下次讲题......能不能别拽公式？我数学没你好，听不懂。"
他愣住两秒，随即笑起来，像解开了卡了半年的难题，眼里的光比窗外的夏天还晃眼。
后排突然炸雷似的响起雷子的嚎叫："磕到了！这波狗粮我先干为敬！77快拍下来发班级群！"
讲台上老李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，对着麦克风清嗓子："那个......要不咱们先继续开家长会？关于早恋问题，我PPT第38页正好有案例......"
没人理他。教室里的笑声、起哄声、家长们的议论声混在一起，盖过了窗外的蝉鸣，也盖过了我和周景明之间悄悄蔓延的线。
就在这时，教导主任突然掏出个小本本，钢笔"啪"地拍在上面："周景明，陈嘉宜，下周一早上九点，办公室喝茶！"
周景明刚要开口，我妈突然举手："王主任，能加个家属吗？我想听听怎么教育孩子用数学表白，这比教辅书生动多了！"
周阿姨立刻附和："算我一个！我也想知道我儿子还有多少事瞒着我！"
看着两位妈妈相视一笑的默契，再看看教导主任快气歪的脸，我突然有种预感——这场由数学公式引发的风波，怕是要从教室蔓延到两家的餐桌了。而周景明悄悄碰了碰我的手背，低声说："别怕，办公室我熟，路线图我画给你。"
我看着他眼里藏不住的笑意，突然觉得下周一的办公室"喝茶"，或许比家长会还有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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