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医院的消毒水味儿浓得呛人,盖过了身上残留的塑胶和血腥气。急救室的门“嘭”一声关上,隔绝了外面雷子暴躁的吼叫和77那破锣嗓子还在远处广播站叭叭叭的余音。
“家属外面等!同学你留下!”校医阿姨一把将试图挤进来的雷子推了出去。雷子那张挂了彩的脸在门缝里一闪,只剩下他砸在门板上的拳头闷响和压抑的咆哮:“周景明!你他妈别想讹人!老子盯着你呢!加一!别怕他!”
门内,只剩下陈加一和躺在诊床上的周景明,还有一个皱着眉处理伤口的校医。
冰冷的镊子夹着酒精棉球,小心翼翼地清理着他脚踝上被麻绳勒得深可见肉的伤口。皮肉翻卷,沾满了沙砾和塑胶颗粒,混合着暗红的血痂,看得陈加一胃里一阵翻腾。周景明闭着眼,眉头紧锁,额头上全是冷汗,每一次棉球的触碰都让他身体绷紧,从喉咙深处挤出压抑的抽气声。但他那只没受伤的手,从担架上就没松开过陈加一的手腕,力道虽然因为失血和疼痛弱了些,却依旧像一道冰冷的锁链。
校医阿姨动作麻利,但眼神锐利得像手术刀:“怎么回事?这伤口不是摔的,是硬勒出来的!勒痕边缘都发白了!还有这铁丝划的……”她指着旁边托盘里那截带着倒刺、沾着血丝的罪魁祸首,“怎么弄的?说清楚!”
“他……”陈加一刚想开口,周景明却猛地睁开了眼。那眼神里哪还有半点痛苦虚弱?只剩下冰冷的警告和不容置疑的控制。
“意外……绊倒……铁丝……”他抢在陈加一前面开口,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,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,目光却死死锁住陈加一,“她……拉我……碰到了……”他一边说,那只冰冷的手一边在陈加一的手腕上用力掐了一下,提醒着那份该死的合同。
“阿姨,是他自己弄的!”陈加一终于忍不住,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气,“他故意绊倒,用铁丝划伤自己!就是为了……”
“闭嘴!陈加一!”周景明厉声打断她,尽管声音虚弱,却带着强烈的威胁意味,“说话……要负责……想想后果!……合同……第五条……”他急促地喘息着,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。
校医阿姨狐疑地看了看周景明惨白的脸,又看了看他死死抓住陈加一的手,最后目光锐利地钉在陈加一身上,语气严肃:“同学,到底怎么回事?这伤看着就不对劲!你们俩在搞什么名堂?他说的合同是什么?”
“阿姨,是他自己……”陈加一试图挣脱周景明的手,但那钳制依旧顽固。
“够了!”校医阿姨显然不耐烦了,“现在不是扯皮的时候!伤口必须马上处理!感染了这条腿都危险!”她再次看向周景明,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赞同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严厉,“你这同学……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!小小年纪,心思这么重!不管什么原因,身体发肤受之父母,怎么能这么糟蹋!”
狠?何止是狠。是疯!陈加一在心里怒吼,却只能憋屈地咬紧嘴唇。
清创的过程漫长而煎熬。双氧水冲洗伤口时滋滋作响的泡沫,镊子夹出碎屑的细微声响,针线穿过皮肉的拉扯感……每一次都让周景明的身体剧烈颤抖,汗水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。他死死咬着下唇,不让自己发出痛呼,只有粗重的喘息在安静的急救室里格外清晰。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陈加一,那眼神复杂得让人心惊——有强忍剧痛的生理反应,有孤注一掷后的虚弱,但更深层,是一种近乎偏执的、确认猎物无法逃脱的掌控感。他无声地用口型再次强调:“记住……合同……第五……条……你……跑不掉……”那无声的威胁比嘶吼更令人窒息。
陈加一别开脸,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血腥的伤口和周景明那双令人窒息的眼睛,只觉得手腕上被他攥住的地方冰凉刺骨,那份合同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。
终于,伤口缝合包扎完毕,打完了针。校医阿姨松了口气,一边收拾器械一边说:“行了,暂时处理好了。同学你扶他去隔壁观察室休息,等家长或者老师来。我去开药单。”
“谢谢阿姨。”陈加一机械地应着,感觉浑身脱力,只想立刻逃离这个充满消毒水和阴谋味道的地方。
校医阿姨刚推门出去,雷子就像头被激怒的豹子一样冲了进来,校团委的张老师和保安老赵在后面差点没拦住他。
“周景明!”雷子冲到床边,眼睛红得吓人,指着周景明被纱布裹得像粽子似的脚踝,声音震得屋顶嗡嗡响,“你他妈演够没有?装什么大尾巴狼!操场上几百双眼睛都看见了!那铁丝上的肉沫子,是你自己硬蹭上去的!你想用这苦肉计绑着加一?门都没有!老子今天就把话撂这儿!”
周景明靠在床头,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却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平静,仿佛雷子的咆哮只是无关紧要的噪音。他无视雷子的存在,只是微微侧过头,看向陈加一,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、极冷的弧度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穿透了雷子的怒吼:“演?陈加一……”他刻意停顿,目光锁死她,“合同……白纸黑字……你碰我……是事实……”他每个字都像冰锥,“后果……你担……”那语气,笃定得如同在宣读判决书。
“担你妈!”雷子彻底炸了,一把揪住周景明的病号服领子,把他上半身都提了起来,“你他妈再说一遍?!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这张脸揍成合同!撕了那狗屁玩意儿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