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 月考

月考的数学卷子活像刚从冰柜里刨出来的冻带鱼，又冷又硬地摊在陈嘉宜眼前。空气里只剩下笔尖刮擦纸张的沙沙声，还有她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，咚咚咚敲得太阳穴发胀。翻到背面，视线卡死在最后一道大题上——第99题，函数图像跟几何体勾勾搭搭，题目长得让人眼晕。这题…这题！陈嘉宜脑子里嗡的一声，像被雷劈了。

死去的记忆突然攻击她。周景明那个被翻得卷了边的硬壳错题本，这一页他用红笔狠狠圈过，旁边还打了个触目惊心的巨大叉！当时他咬牙切齿说这题就是个坑王，专坑不长记性的。现在好了，坑王本尊就躺在她卷子上，咧着嘴无声嘲笑。

“寄了，彻底寄了…”陈嘉宜心里哀嚎，手指无意识地把自动铅笔按得咔哒咔哒响，笔芯断了一小截，在草稿纸上留下个黑点，像她此刻绝望的心情。她下意识地，眼珠子不受控制地往左边溜。

左边隔了一条窄窄的过道，是周景明的地盘。这人坐得倒是四平八稳，背脊挺得笔直，侧脸线条绷着，下颌线清晰得像刀裁出来的。他右手转笔的速度快得飞起，残影连成一片，卷子却已经翻到了正面，好像后面这些要命的题压根不存在。

陈嘉宜心里那点微弱的火苗彻底熄了。“指望他坐蜡？下辈子吧…”她认命地趴回桌上，下巴搁在冰凉的胳膊上，盯着那该死的99题，恨不得用眼神把它烧出个洞来。时间一分一秒过去，像钝刀子割肉。就在她几乎要把草稿纸戳穿、打算彻底摆烂瞎蒙一个答案时，眼角余光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。

她眼皮一跳，极其缓慢、做贼似的再次把视线平移过去。

是周景明桌上那块小镜子。巴掌大，平时就随便扔在笔袋旁边。此刻窗外的天光不知怎么恰好打了进来，在那小小的镜面上折出一道刺眼的反光，不偏不倚正正射在她眼皮底下摊开的草稿纸上！

陈嘉宜的心脏猛地一缩，差点从嗓子眼儿蹦出来。“搞什么……”她屏住呼吸，眼珠子定在那片被照亮的光斑里。镜子里映出来的不是她自己的脸，而是……周景明压在稿纸最上面那页的内容！

清晰无比！一行行一列列全是刚劲有力的笔迹。题目、分析、步骤、答案！每一个推导每一个算式都工工整整地码在那里，像一条闪闪发光的登天梯！尤其是最后那个被圈出来的字母“C”，在镜面反射的光里简直像一颗灼人的小太阳！

一股热气猛地冲上陈嘉宜的头顶，脸颊火烧火燎。“泼天的富贵……不，泼天的答案！”大脑一片空白，只剩下那串救命稻草般的步骤在疯狂刷屏。抄！赶紧抄！不捡是傻子！她手忙脚乱地去够笔，手指因为激动和紧张抖得不像话，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笔杆——

“滋啦——！”

一声极其短促、极其刺耳仿佛高压电流瞬间击穿空气的锐响，毫无预兆地撕裂了考场的寂静！

紧接着“啪！”一声闷响，仿佛整个空间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捏碎。头顶上所有惨白惨白的日光灯管同一时间齐刷刷地——灭了！

黑暗！绝对的黑暗！像浓稠的墨汁劈头盖脸泼了下来，瞬间吞噬了整个教室。

“卧槽？！”“搞什么飞机？！”“真停电了？！”惊呼声、椅子腿摩擦地面的刺啦声、卷子被带起的哗啦声瞬间炸开锅。

陈嘉宜心脏骤停，整个人僵在座位上，手里的笔“啪嗒”掉在桌上，骨碌碌滚开。“完了完了完了…”她脑子里只剩这三个字在刷屏。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，耳朵里嗡嗡作响，只有自己失控的心跳在耳边疯狂擂鼓。

黑暗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两三秒。

“唰——！”

正前方教室最前头那块巨大的多媒体投影幕布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！惨白刺眼的光源瞬间成为整个黑暗空间的唯一焦点，像舞台上的追光灯，粗暴地撕开黑暗，精准地投下一块方方正正的光斑。

光斑中心被放大到极致，纤毫毕现——

一张被揉得有点皱巴巴的便利贴纸条！

纸条上是她自己那歪歪扭扭、此刻却无比清晰的字迹：

“第99题答案：C别信雷子昨天教的错误解法！——你的甲方+答案供应商”

每一个字每一个标点都被那冰冷无情的光源放大了数倍，清清楚楚地烙印在巨大的幕布上！尤其是那个“甲方+答案供应商”，嚣张得简直要跳出屏幕！

“我靠！”

“牛逼！”

“甲方？？？”

“陈嘉宜和周景明？！玩这么大？！”

压抑的惊呼和议论像潮水般在黑暗中涌动。

陈嘉宜脑子里“轰”的一声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。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，手脚冰凉，指尖麻木得失去了知觉。完了。彻底完了。她甚至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无数道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，穿透黑暗齐刷刷地钉在她身上，带着震惊、鄙夷、幸灾乐祸……她死死地低下头，恨不得把自己缩进桌斗里，脸颊烫得能煎鸡蛋。

死寂。一种令人窒息的、粘稠的死寂重新笼罩了整个考场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。

就在这令人心脏都要停跳的凝固时刻，悬挂在教室四个角落的广播喇叭猛地发出一阵极其刺耳、极其暴躁的电流啸叫！

“滋——！！！”

这声音像一把生锈的锯子，狠狠刮过所有人的耳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