广播室外，教导主任王秃头那标志性的、能把教导处玻璃都震出裂纹的怒吼，像一把生锈的锯子，狠狠切割着广播室内近乎熔化的空气：“吴晓婷！周景明！陈嘉宜！你们三个！给我滚出来！立刻！马上！反了天了！”
那声音穿透门板，带着物理课代表都能算出来的冲击波，震得广播室天花板的灰尘簌簌往下掉。缩在桌子底下的眼镜男一个激灵，脑袋“咚”地磕在桌板上，痛呼被死死捂在嘴里。
77一个激灵，瞬间从“我滴个老天鹅”的石化状态中解除，条件反射般地想去拔电脑电源线。但她的动作僵在半空，眼睛却死死盯着门口，脸上是闯下泼天大祸后终于意识到要完蛋的惨白，嘴里小声碎碎念：“完了完了，芭比Q了，王秃头真杀到了……”
走廊上刚才还山呼海啸的“厂长！厂长！”瞬间被掐灭，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倒吸冷气的嘶嘶声和慌乱的脚步声，人群像退潮般从广播室门口的小窗玻璃前散开，留下一片真空地带。不用看也知道，王秃头那张因暴怒而涨成猪肝色、油光锃亮的脑门，此刻绝对是全场的焦点。
周景明胸膛的剧烈起伏猛地一顿。他钉在陈嘉宜脸上的目光，那里面汹涌的滚烫、狼狈的坦荡、凶狠的专注，像是被这声怒吼强行按下了暂停键。他深吸一口气，那气息带着未散的灼热，喉结再次艰难地滚动了一下。崩开的领口下，锁骨线条因为瞬间的紧绷而显得更加凌厉，汗珠顺着颈侧滑入衣领深处。
陈嘉宜感觉自己的指尖还残留着刚才戳下【否】按钮的冰凉触感，但脸颊和耳朵的滚烫却烧得更旺了。王秃头的怒吼像一盆冰水，把她从刚才那种孤注一掷、肾上腺素飙升的云端猛地拽回现实的地面。她下意识地想收回还戳在周景明胸口的手指，指尖却像被那滚烫的心跳黏住了，动弹不得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：“完了，我妈会杀了我的……”
“哐当！” 那扇饱经蹂躏的绿门被一只肥厚的手掌粗暴地推开，狠狠撞在墙上，发出比77那一脚更惨烈的呻吟。教导主任王秃头庞大的身躯几乎塞满了门口，他头顶稀疏的几缕毛发因为怒气而根根竖起，像一只暴怒的河豚。绿豆小眼喷射着怒火，精准地扫过广播室内的每一个人：举着错题本僵在原地的77，缩在桌底只露个屁股的眼镜男，衣衫不整（崩了一颗纽扣）、胸膛剧烈起伏、眼神还带着未褪尽凶狠的周景明，以及……手指还戳在周景明胸口、脸颊绯红、眼神闪烁的陈嘉宜。
“好！好得很！”王秃头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反而压低，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恐怖，他指着周景明，手指抖得像帕金森，“周景明！年级第一！啊？校服扣子呢？！还有你，陈嘉宜！手！手给我拿开！成何体统！广播室当KTV？全校直播早恋宣言？你们俩！一个是年级标杆，一个是……是……”他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陈嘉宜此刻的状态，气得直喘粗气，最后矛头猛地转向77：“吴晓婷！始作俑者！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！今天这事，没完！写检查！叫家长！记大过！一个都别想跑！”
“主任！”77猛地回魂，求生欲瞬间爆棚，她一个箭步冲到调音台前，手指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疯狂敲击，速度快得只剩残影，嘴里机关枪似的辩解：“误会！天大的误会！我们在做……在做紧急广播系统压力测试！真的！响应突发舆情！模拟……模拟极端情况下的信息发布能力！您看，效果多好，全校都听见了！”
她话音未落，老旧的功放设备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前奏——是《义勇军进行曲》！雄壮的国歌瞬间以最大音量、带着破音的嘶吼，响彻整个立阳高中！
“噗——哈哈哈！”走廊上有人没忍住笑喷出来，随即又死死捂住嘴。
“吴！晓！婷！”王秃头额角的青筋暴起，几乎要冲破皮肤，他一个箭步上前，唾沫星子都快喷到77脸上，“你！你！你还敢耍花样？！当我瞎还是当我傻？！给我关掉！立刻！马上！还有那个破投影！给我撤了！撤了！你们三个！现在！立刻！跟我去教导处！今天不把你们家长叫来，我王字倒过来写！”
国歌还在慷慨激昂地嘶吼着，77手忙脚乱地找停止键，一边按一边哀嚎：“不是啊主任！这破机器它不听使唤啊！”眼镜男在桌底下发出绝望的呜咽：“呜呜……我的学分……我的奖学金……”
陈嘉宜的手指终于从周景明胸口滑落，指尖残留的温度和触感让她心尖都在发颤。她低下头，看着自己校服的下摆，感觉教导处冰冷的瓷砖地面和父母失望的眼神已经近在眼前，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：“主任，我……”
就在这兵荒马乱、王秃头即将亲自上前抓人之际——
一只骨节分明、还带着薄汗的手，突然伸了过来，坚定地握住了陈嘉宜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腕。
那手掌的温度极高，带着刚刚经历200心率风暴的余热，烫得陈嘉宜浑身一颤。她愕然抬头。
是周景明。
他脸上那种被强行打断的狼狈和凶狠还未完全散去，但眼神却异常沉静，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奇异平静。他看也没看暴跳如雷的王秃头，目光只锁在陈嘉宜因惊愕而睁大的眼睛上。
国歌的嘶吼声中，他微微倾身，靠近陈嘉宜的耳边。灼热的气息拂过她滚烫的耳廓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一种穿透所有嘈杂的清晰，清晰地落入她耳中，也通过还开着的麦克风，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：
“陈嘉宜，”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，却字字清晰，像淬火的钢钉，“你刚才问，选C还是选B？”
陈嘉宜的心跳瞬间漏跳一拍，大脑一片空白，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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