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气凝固得几乎要滴出水来。加一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，嗡嗡作响。那三双眼睛——周景明的沉郁，雷子的灼怒，凌曜的势在必得——像三把不同的锁，将她牢牢钉在原地。
凌曜的手指又往前递了半分，名片几乎要碰到她破裂的校服口袋。“时间不等人，机会也是。”他语气依旧平稳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。
“加一！”雷子猛地低吼，试图挣脱绷带的束缚，那力道扯得加一踉跄一下，“你不准接！听见没！老子……”
“张振宇。”周景明突然开口，声音冷得像冰，“你闭嘴。”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加一，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太过复杂，有关切，有紧绷，甚至有一丝罕见的……恳求？他似乎在用眼神告诉她，不要在这样的逼迫下做决定。
凌曜挑眉，似乎觉得这情景越发有趣。“看来，两位护花使者意见很大？”他轻飘飘地添了一句。
加一深吸了一口气，那口气带着尘土和青草的味道，也带着眼前三个男人带来的、令人窒息的压力。她看着凌曜，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，却异常清晰：“凌…先生？您说，尊重我的个人意愿，对吗？”
凌曜微微颔首：“当然。合作的基础是相互选择和尊重。”
“那好。”加一猛地闭了一下眼睛，再睁开时，里面多了点破釜沉舟的决绝，“那我的意愿就是——现在，我没办法给您任何答复。”
凌曜脸上的笑容淡了些，但语气未变：“哦？能告诉我为什么吗？”
“您出现得太突然了。”加一努力让自己的话连贯起来，尽管心脏快要跳出喉咙，“用这种方式……评价我的同学，否定他们的……心意，甚至可以说是羞辱。”她看了一眼地上孤零零的扣子戒和被凌曜捏在指尖的骷髅戒，“然后递给我一张名片，告诉我这才是‘正确’的选择？对不起，我……我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，做出您所谓的‘专业’判断。”
她顿了顿，目光扫过周景明和雷子，声音低了下去，却更坚定了：“而且，您说得对，我确实需要好好想想。但我需要的是自己安安静静地想，而不是在全校围观下，在被绑着的情况下，被迫进行一场……拍卖似的选择。”
全场鸦雀无声。没人料到加一会说出这样一番话，直接而委婉地，拒绝了眼前这看似一步登天的机会，甚至带着点指责的意味。
凌曜看着她，眼里的玩味和势在必得慢慢褪去，转化为一种真正的、带着些许惊讶的审视。他缓缓收回了名片：“有意思。是我冒昧了，场合确实不太合适。”他居然笑了笑，将那张黑色名片随意地插回了卫衣口袋，“那么，我期待你……安静思考后的回复。”他的目光在加一脸上停留了两秒，似乎要重新认识这个女孩，然后转身，竟干脆利落地拨开人群，如来时一般突兀地离开了。
留下的三人，依旧以那种尴尬又脆弱的姿态绑在一起，但气氛已然完全不同。
雷子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怒火，愣愣地看着加一，张了张嘴，声音干涩：“你……你刚才说的……是真的？没骗他？”
周景明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放松，看着加一的侧脸，眼神深邃难辨，低声说：“你不需要有压力。”
加一却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，身体微微晃了一下，声音带着疲惫：“我现在不想说话……真的……”
“77！”她突然提高声音，带着哭腔和如释重负的颤抖，“鹿柒柒！看够热闹了吗？！过来给我们解开！立刻！马上！”
一直处于亢奋状态的77被点名，一个激灵，这才反应过来，赶紧手忙脚乱地跑过来，嘴里还嘟囔着：“哦哦哦，来了来了！解绑解绑！精彩部分过去了是吧……我的妈呀，一一你今天真是……”
“少废话！快点！”加一催促道，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。
绷带被一层层解开，勒紧的血液回流，带来一阵麻痒刺痛。加一几乎是立刻挣脱出来，踉跄着后退两步，远离了那两个男生。她没看他们任何一个，也没去看地上的戒指，只是低着头，快速揉着被勒出红痕的脚踝。
自由了，但无形的绳索似乎还缠绕着她。
雷子活动了一下手脚，脸色变幻莫测，最终只是烦躁地揉了一把板寸，弯腰飞快地捡起地上那枚骷髅戒指攥在手心，眼神复杂地瞥了加一一眼，似乎挣扎了很久，才憋出一句：“……那，那我先走了。你……你自己看着办。”最终却猛地转身，拨开人群大步离开，背影带着一股说不出的憋闷和狼狈。
周景明站在原地，他缓缓蹲下身，极其小心地捡起那枚沾染了尘土的扣子戒，用指腹轻轻擦干净，然后握在掌心。他站起身，看向加一，似乎想走近，声音低沉：“加一，我……”
加一却像是受惊一样，猛地后退一步，声音低哑却坚决：“……别过来。什么都别说。求你了，让我一个人待会儿。”
周景明的脚步顿住，看着她苍白疲惫却写满抗拒的脸，最终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，低声道：“好。等你……想说话的时候。”他也转身离开，背影清冷孤直。
操场上的人群见状，知道大戏落幕，也意犹未尽地、议论纷纷地逐渐散去。
“这就完了？” “加一牛逼啊，幻界都拒了！” “所以到底选谁啊？” “没听人说要想静静吗？散了吧散了吧！”
只剩下加一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跑道上，校服口袋裂着可笑的口子，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77小心翼翼地上前，递给她一瓶水：“一一，你没事吧？刚才……对不起啊，我是不是玩得太过了？”
加一接过水，没喝，只是紧紧握着，冰凉的瓶身刺激着她的掌心。她摇摇头，声音沙哑：“不怪你……是我自己……”她顿了顿，叹了口气，“我就是……需要喘口气。”
她抬起头，望着远处教学楼的方向，长长地、颤抖地吁出了一口气。
闹剧似乎暂时落幕。
但只有她知道，一切，都才刚刚开始。
那两枚戒指代表的心意，她还未理清。 凌曜抛出的诱人前景，她还未思考。 而她真正想要的…… 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，也吹动了地上细微的尘埃。
“77，”她忽然轻声说，像是对朋友说，又像是自言自语，“我好像……把一切都搞砸了。”
“没有的事！”77立刻反驳，挽住她的胳膊，“你刚才帅爆了好吗！就是……呃，后续有点麻烦。”她吐了吐舌头，“那你现在怎么办？”
加一望着远处，目光有些空洞，又渐渐聚焦，变得坚定。
“不知道。”她老实说，然后顿了顿，“但我知道，我需要一场真正的逃亡，一次只属于自己的、安静的思考。”
她需要的，正是一个没有人逼迫，只属于自己的答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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