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周把孟瑶从看守所提出来时，女人正蜷缩在墙角数瓷砖。审讯室的白炽灯照在她新长出的发根上，露出一截灰败的黑色——和她庭审时染的酒红色格格不入。
“1807号房的水龙头，”老周把水电记录推过去，“感应式的，离开三米就会关。你们什么时候离开的？”
孟瑶的手指顿了顿，指甲缝里还留着看守所皂角的味道：“十一点……左右吧。”
“那谁开的水龙头？”老周突然提高声音，“从十一点半到十二点，整整半小时，谁站在浴缸旁边？”
孟瑶的肩膀开始发抖，突然抬头时，眼里布满血丝：“是她自己！我们把她拖进房间时，她醒了！”
这句话像颗炸雷，在审讯室里炸开。林夏隔着单向玻璃握紧了拳头，看见陈野的指尖在桌沿上轻轻敲击，节奏和她的心跳重合。
“她坐在地上笑，”孟瑶的声音开始发飘，像踩着棉花说话，“说‘你们以为推我一把就能解决问题？’，然后她自己站起来，走进浴室……我们怕了，想拉她出来，她就把我们往外推，说‘这是我的事，你们别管’。”
“那你们为什么要说她晕过去了？”
“赵坤说的！”孟瑶突然尖叫起来，“他让我们统一口径，说林薇薇是意外摔倒！他说只要咬死是意外，最多算过失！我们怕坐牢，就……”
林夏转身冲出观察室，陈野紧随其后。走廊尽头的窗户正对着看守所的高墙，墙头上的电网在阳光下闪着冷光。
“她在引导她们撒谎。”林夏的声音发颤，“从赵坤的五万块，到孟瑶手里的照片，甚至被推的那一下……都是她计划好的。”
陈野突然想起林薇薇视频里的话：“我知道赵坤不是好人，也知道孟瑶和张琪嫉妒我。但我不能退。”当时以为是倔强，现在想来，更像是对这场“自杀剧”的彩排台词。
技术队送来新的发现：林薇薇的电脑里有个加密文件夹，解开后是十几份心理治疗记录。最近一次的记录里，医生写道：“患者出现明显的‘自杀策划’倾向，称希望用一种‘被记住的方式’离开，让所有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。”
文件夹深处还有个文档，命名是“演员名单”。赵坤的名字后面标着“诱因”，孟瑶和张琪是“工具人”，甚至连她父母的名字都在上面，备注是“最终观众”。
老周拿着张琪的补充供述走进来，脸色灰败：“张琪说，案发当晚林薇薇把她们推出浴室后，从里面反锁了门。她听见里面有水流声，还有……哭声。”
陈野突然想起葬礼上林母的嚎啕大哭。那个女人蹲在地上，手里攥着小时候的全家福，哭到几乎断气时，反复念叨的是：“她上个月回家，说要给弟弟买婚房……我还骂她不正经，说她的钱不干净……”
“她在报复。”陈野低声说，“用自己的死，报复赵坤的骚扰，报复孟瑶的嫉妒，更报复父母从小到大的忽视。”
林夏的手机响了，是心理医生的电话：“林警官，我必须告诉你们一件事。林薇薇去世前三天，给我发过一条消息，说‘我的剧本写完了，最后一幕是救赎’。当时我以为是她的比喻，现在想来……”
救赎？林夏看着窗外飞过的鸽子，突然明白过来——林薇薇要的不是报复，是让所有人都记住她的痛苦。赵坤的十五年刑期，孟瑶和张琪的牢狱之灾，甚至父母迟来的悔恨，都是她剧本里的“救赎”。
老周突然咳嗽起来，咳得弯下腰。陈野伸手拍他后背时，指尖不小心碰到老人的脖颈，老周像触电般缩了缩，随即又放松下来，任由他拍着。林夏看着这一幕，突然想起老周总骂他们“眉来眼去”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。
“别傻笑了。”陈野回头看她，眼里带着点无奈，“去查林薇薇的心理治疗费用来源，还有她近半年的社交记录，看看有没有其他‘演员’。”
林夏应声离开，走到门口时回头，看见陈野正帮老周整理揉皱的供述纸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，像撒了层金粉。她掏出手机，偷偷拍了张照，设成了屏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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