归档工作比苏瑶想象中更磨人。
李曼给的项目资料足有半人高，从三年前的旧案到上个月刚结束的活动策划，纸张泛黄的、装订松散的、甚至还有几页手写的草稿，堆在桌上像座小山。
“按年份分大类，再按项目类型分小类，最后用标签机做好标注。”李曼丢下这句话，就踩着高跟鞋进了会议室。
苏瑶看着那堆资料，深吸一口气，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桌前，开始一页页整理。阳光从窗缝里钻进来，在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，她却没心思欣赏——刚把2020年的资料归好类，就发现有份2019年的策划案夹在中间，抽出来时又带散了一摞，哗啦啦掉在地上。
“需要帮忙吗？”张远端着咖啡路过，弯腰帮她捡了几张。
“没事，谢谢。”苏瑶手忙脚乱地把纸页按顺序排好，指尖被纸张边缘划得有点疼，“这些资料怎么这么乱啊？”
“老项目了，之前负责归档的实习生走得急，没交接清楚。”张远压低声音，“李姐故意把这活儿给你，估计是想看看你的耐心。”
苏瑶愣住，原来整理资料也有门道？她看着手里那张皱巴巴的草稿，上面有几处用红笔修改的痕迹，字迹流畅有力，有点眼熟——突然想起沈逸在简历背面写邮箱时的字迹，竟有几分相似。
“这是……沈总监写的？”她指着草稿问。
张远凑过来看了看：“应该是，他以前经常自己改方案，这是前年那个‘城市记忆’公益项目的初稿，最后拿了奖的。”
苏瑶小心翼翼地把草稿抚平，夹进文件夹里。红笔修改的地方，不仅改了文案，还画了简单的分镜草图，旁边标注着“用老相机镜头的光晕效果，突出年代感”。原来那些惊艳的创意，背后藏着这么多细碎的打磨。
一上午过去，苏瑶只整理完了2019年的资料。她揉了揉发酸的肩膀，才发现自己连口水都没顾上喝。午餐时，她没去食堂，就在工位上啃了个面包，继续和那堆资料较劲。
下午三点，李曼从会议室出来，看了眼苏瑶的进度，眉头皱了皱：“怎么这么慢？这点活儿，熟练的人半天就能搞定。”
周围的同事都停下了手里的活，目光若有似无地飘过来。苏瑶的脸有点发烫：“对不起李姐，有些资料页码乱了，我在核对……”
“核对？”李曼走过来，随手抽出一份文件夹，“2021年的‘星辰音乐节’项目，执行表第15页和第16页是不是弄反了？”
苏瑶心里一紧，连忙翻到那两页，果然发现顺序错了。她刚才核对时太急，没注意到页码是手写的，被订书钉挡住了一角。
“做我们这行，细节决定成败。”李曼把文件夹扔回桌上，声音不大，却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见，“连归档这种小事都做不好，还想做创意？”
苏瑶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，指甲掐进掌心。她想解释，却觉得任何话都苍白无力，只能低着头说：“我马上改。”
李曼没再说什么，转身回了自己的工位。办公区里恢复了敲击键盘的声音，却没人再和苏瑶说话。张远冲她挤了挤眼，示意她别往心里去，可她心里还是像被塞了团棉花，又闷又堵。
那天晚上，苏瑶加班到九点。她把所有资料重新核对了一遍，确保页码、顺序、标签都分毫不差，才整理成整齐的几摞，放在李曼的桌上。走之前，她看到沈逸的办公室还亮着灯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没去打扰。
第二天早上，苏瑶刚到公司，就看到自己的工位上放着一杯热豆浆。张远从对面探过头：“李姐让我给你的，说看你昨天没吃午饭。”
苏瑶愣住，拿起豆浆，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到心里。她看向李曼的工位，对方正低头看着文件，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柔和了些。
“谢谢李姐。”苏瑶走过去，轻声说。
李曼抬了抬眼皮：“资料我看了，还行。今天跟我去见个客户，把这个方案打印十份，带上电脑。”
苏瑶眼睛一亮：“好！”
见客户的地方在一家咖啡馆。对方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，做餐饮连锁的，想给新品牌做套推广方案。李曼没让苏瑶说话，只是让她坐在旁边记录。
客户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想法，从品牌故事说到目标受众，又突然跳到竞争对手的案例上，逻辑混乱得让苏瑶都替李曼捏把汗。可李曼始终保持着微笑，时不时点头附和，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，偶尔插一两句，精准地抓住客户话里的重点。
“您刚才说想突出‘家的味道’，但目标受众是年轻白领，他们更在意‘便捷’和‘健康’，或许我们可以把这三个点结合起来？”李曼递过一张草图，是她刚才随手画的——一个外卖盒里装着家常菜，旁边写着“五分钟，尝到妈妈的味道”。
客户眼睛一亮：“对！我就是这个意思！”
苏瑶看着那张简单的草图，突然明白李曼为什么能在这行待这么久。那些看似严苛的要求，那些不动声色的观察，都是多年经验磨出来的本事。
回去的路上，李曼突然说：“知道昨天为什么说你吗？”
苏瑶摇摇头。
“创意不是空中楼阁，得落地。”李曼看着窗外掠过的街景，“连归档都做不好的人，写方案时也容易漏掉细节。客户要的不是天马行空的想法，是能解决问题的方案。”
苏瑶恍然大悟，原来李曼不是故意刁难，而是在用她的方式教自己道理。她低下头：“谢谢李姐，我明白了。”
“明白就好。”李曼的语气依旧淡淡的，“下午把今天的会议纪要整理出来，发给客户和沈逸，抄送给我。”
回到公司，苏瑶立刻整理会议纪要。她学着李曼的样子，把客户混乱的想法梳理成条理清晰的几点，又附上李曼画的草图和自己的补充建议。发给李曼时，对方很快回复：“可以，发吧。”
傍晚，苏瑶去茶水间接水，正好遇到沈逸。对方刚打完电话，看到她，笑着问：“今天去见客户了？”
“嗯，跟着李姐去的。”苏瑶有点不好意思，“学到了很多。”
“李曼是公司的老人，经验丰富，多跟着她学。”沈逸递给她一块巧克力，“下午看你在会议室记笔记，很认真。”
苏瑶接过巧克力，才想起自己当时太专注，连沈逸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。她剥开巧克力，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：“谢谢沈逸哥。”
这是她第一次叫他“沈逸哥”，对方愣了一下，随即笑了，眼里的光比窗外的晚霞还亮。
苏瑶回到工位，看着桌上那杯没喝完的豆浆，突然觉得，这个看似严苛的李姐，这个偶尔温柔的沈逸，还有热心的张远，都让这个陌生的环境，渐渐有了点温暖的味道。她拿出笔记本，写下：“细节里藏着大学问，慢慢来，别急。”
夕阳透过窗户，在她的笔记本上投下金色的光斑，像一个温柔的鼓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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