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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:胡风入画

长安双璧

萧炅被罢官下狱的消息传遍长安时,沈砚正在御史台整理卷宗。同僚们看他的眼神变了,有敬畏,有疏远,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——毕竟,能从李林甫手里脱身,还扳倒了他的心腹,绝非寻常人。

沈砚懒得理会这些目光,只专心做自己的事。直到午后,鸿胪寺派人来请,说有个西域使团送来的文书,涉及突厥旧部,需要他去帮忙翻译。

鸿胪寺的译语人多是胡人,此刻正围着一卷羊皮地图争论不休。见沈砚来了,为首的译语人连忙上前:“沈御史,这是回纥送来的地图,标记了漠北突厥残部的位置,可这几个突厥字,我们实在看不懂。”

沈砚接过地图,上面的突厥文是古老的鄂尔浑碑体,他曾在父亲的藏书里见过。指尖划过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,他缓缓念道:“……药罗葛部愿与唐结盟,共击安禄山,条件是……”

话音未落,门外传来阿史那夜的声音:“条件是让唐朝归还突厥故地,对吧?”

众人回头,见他披着件黑色的貂裘,手里还拎着个木盒,不知何时闯了进来。鸿胪寺少卿正要呵斥,沈砚却抬手拦住:“他懂突厥文,让他说说。”

阿史那夜走到地图前,用指尖点了点其中一处:“这里不是药罗葛部的标记,是安禄山的暗线。他想借回纥之手,挑起突厥与唐朝的战火,自己好趁机在范阳扩兵。”

沈砚心头一凛。他说得没错,那处标记的笔法与其他地方不同,显然是后添上去的。

“你怎么知道这些?”沈砚问。

“我刚从回纥使团的住处回来。”阿史那夜打开木盒,里面是几支狼毫笔,“他们的使者是我旧识,送了些西域的紫毫,据说写草书最顺手,给你试试。”

这举动太过随意,不像送礼,反倒像朋友间的分享。译语人们面面相觑,鸿胪寺少卿更是惊得张大了嘴——谁不知道沈御史素来清介,从不收私礼?

沈砚却没拒绝,拿起一支笔,在宣纸上试了试,笔尖柔韧,果然是好笔。他抬头看向阿史那夜:“多谢。”

阿史那夜笑了笑,又凑到地图前,跟沈砚低声讨论起漠北的局势。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落在两人身上,一个身着青衫,一个披着貂裘,一个温润如墨,一个烈似火焰,竟奇异地和谐。

傍晚离开鸿胪寺时,夕阳正染红了朱雀大街的牌坊。阿史那夜忽然说:“明日是中秋,西市有胡商办的篝火宴,来吗?”

沈砚想起去年中秋,是与兄长在家中赏月,父亲的牌位前摆着新酿的桂花酒。他犹豫了一下,点头:“好。”

中秋夜的西市比往常更热闹。胡商们在空地上燃起篝火,波斯舞姬旋转着彩色的裙摆,粟特人弹着琵琶,突厥汉子则围着篝火摔跤。阿史那夜不知从哪摸来两坛葡萄酿,拉着沈砚坐在毡毯上。

“尝尝这个,今年新酿的,比上次的甜。”阿史那夜给沈砚倒了杯酒,自己则拿起个烤得流油的羊腿,大口啃着。

沈砚浅酌一口,酒液带着果香滑入喉咙,暖意从胃里散开。他看着眼前的景象:各族人笑着、闹着,没有胡汉之分,只有对节日的欢喜。这或许就是长安的魔力,包容万象,却又暗藏张力。

忽然,人群一阵骚动,有人喊道:“安禄山的人来了!”

沈砚抬头,看见几个穿着黑色劲装的汉子挤进来,腰间鼓鼓囊囊的,显然藏着兵器。他们的目光在人群里扫来扫去,最后落在阿史那夜身上。

阿史那夜放下羊腿,擦了擦手,对沈砚低声道:“我去去就回。”

他刚站起身,那几个汉子就扑了上来。阿史那夜侧身避开,反手抓住一人的手腕,借力一拧,只听“咔嚓”一声,对方的胳膊就脱臼了。其余几人见状,纷纷拔刀,却被他灵活地避开。他的动作不像摔跤,更像一种舞蹈,带着胡旋舞的旋转与腾跃,眨眼间就将几人打翻在地。

“告诉安禄山,”阿史那夜踩着一人的胸口,声音冷冽,“别打漠北的主意,否则,我拆了他的范阳军!”

那几人连滚带爬地跑了。篝火边的胡人们爆发出一阵喝彩,有人递上酒囊,阿史那夜接过,仰头饮尽,转身对沈砚笑道:“扰了你的兴致。”

沈砚摇摇头,忽然说:“我学过几年画,明日若有空,可为你画一幅像?”

阿史那夜愣了一下,随即大笑:“好啊!让御史郎给我画像,传出去,怕是整个漠北的部族都会羡慕我。”

第二日,沈砚休沐。他带着画具去了阿史那夜在胡坊的住处——那是个小小的院落,院里种着几株西域的沙枣树,屋檐下挂着风干的葡萄,墙上还挂着一把突厥弯刀。

阿史那夜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唐式襕衫,却没束发,卷发随意地披在肩上,坐在窗前的榻上。沈砚铺开宣纸,提笔蘸墨,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,缓缓落下。

笔尖在纸上滑动,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、深邃的眼窝,还有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。沈砚忽然发现,这个桀骜的突厥人,安静时竟有种奇异的美感,像幅流动的胡风画。

“你画得像吗?”阿史那夜忽然开口,打破了沉默。

“还好。”沈砚头也不抬,“就是你的眼神,太难画了。”

“我的眼神怎么了?”

“像狼。”沈砚道,“看似散漫,实则警惕,好像随时都在准备扑向猎物。”

阿史那夜笑了,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:“在长安,不做狼,就得做羊。我阿史那部的人,从来只做狼。”

沈砚没接话,只是加快了笔速。他忽然想把这一刻画下来——阳光、沙枣树、穿唐装的突厥人,还有两人之间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。

画到一半,院外传来敲门声,是墨书来了,手里拿着封信:“公子,河西节度使府送来的,说是急件。”

沈砚接过信,拆开一看,脸色渐渐沉了下来。阿史那夜见他神色不对,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“河西出事了。”沈砚放下笔,“吐蕃联合突厥残部袭扰凉州,守将战死,节度使请朝廷派兵增援。”

阿史那夜的笑容也淡了下去:“是安禄山的手笔。他想让朝廷调走关中的兵,好趁机动手。”

沈砚捏紧信纸,纸上的墨迹被他指腹晕开。他知道,一场更大的风暴,正在河西的风沙里酝酿,而他与阿史那夜,怕是都要被卷进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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