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更鼓刚过，相府小厨房已亮起暖光。王金钏系着藕荷色围裙，面粉沾在睫毛上像落了一层霜。
她小心地揉着面团，手腕微微发颤——这是她偷偷和御膳房老师傅学了半个月的成果。
“夫人，让奴婢来吧...”青华看着孕妇隆起的腹部忧心忡忡。
“不成。”王金钏抿唇轻笑，“他说过，小时候在边关，只有过生辰才能吃上碗长寿面。”
窗外细雨淅沥，灶上骨汤咕嘟冒着热气，氤氲了雕花窗棂。面团在巧手下变成细韧的面丝，每根都透着莹润的光泽。
王金钏取来银箸，小心地将面丝盘成寿字纹——这是江南传来的讲究，寓意福寿绵长。
突然胎动明显，她扶着案几轻喘，却见腹侧鼓起个小包，恰似孩儿在挥手。她温柔抚过，哼起幼时母亲哄睡的歌谣：“月儿明，风儿静，树叶遮窗棂...”
面汤里卧着的荷包蛋渐渐凝成心形，蛋黄澄亮如蜜。这是她试了三十个鸡蛋才成功的，厨娘们私下笑说丞相夫人较劲的样子，像在雕玉玺。
苏龙循着香味走来时，正见妻子端着朱漆托盘迈过门槛。细雨打湿她鬓角，裙摆沾着草屑，可眼睛亮得像是藏了辰星。
“夫君...”她声音带着雀跃，“快尝尝看！”
白玉碗中汤色清亮，银丝面整齐盘绕如云纹，心形荷包蛋上用胡萝卜刻了“寿”字，旁边还摆着两只面捏的小兔子——是他们初见时，他送她的定情信物。苏龙举箸的手忽然顿住。
面丝入口的瞬间，他尝出三样东西：骨汤里掺了茯苓安神，蛋液里调了蜂蜜润肺，而面芯藏着极淡的参香——是她日日为他煎服的补气方子。
苏龙细细咀嚼着面条，忽然用筷子轻轻拨开一根面丝，露出里面藏着的秘密——面芯里竟裹着细细的肉糜，用荷叶清香裹着，是他最爱的口味。
“这是...”他眼眶又热起来。
王金钏抿嘴轻笑：“御厨说这叫'藏心面'，要把心意藏在看不见的地方。”她指着那根面，“一共三十根，每根里都藏着不同的馅料。”
苏龙一根根尝过去：香菇的鲜、笋尖的脆、虾仁的甜...最后一口咬到枚小小的金枣，甜得他舌尖发颤——那是他们大婚时合卺酒（即交杯酒）用的枣子品种。
“怎么了？”王金钏不安地绞着衣袖，“可是咸了？”
丞相大人突然埋首碗中，热泪砸进汤里。他想起二十年前寒窑里，那个捧着冷馍哆嗦的少年，从未想过有朝一日，会有人为他将一碗面做得如此用心。
腕间忽然一暖，红绳系着的铜钱轻轻晃动。王金钏低头为他戴上：“娘说...用夫妻结发的红绳串古钱，能拴住福气。”
铜钱上刻着“长乐未央”四字——是他任丞相那年，她偷偷去大慈恩寺求的。
苏龙忽然从怀中取出支木簪，簪头雕着并蒂莲：“本来想晚些给你...”
簪身暗槽滑出张糖纸，正是他们初遇时包麦芽糖的那张，保存得崭新如初。
雨丝渐密时，二人共撑伞立在廊下。
“面汤里...”苏龙突然开口，“是不是加了枇杷蜜？”
王金钏讶然点头：“你怎知...”
“去年我咳疾犯时，你鬓发总带着这香气。”他笑着拂去她肩头落花，“那时就在偷偷学药膳了？”
她红着脸戳他胸口：“谁让你总嫌药苦...”
青石地上双影交叠，渐与二十年前街上分食冷馍的影子重合。只是如今，碗里盛着滚烫的爱意，伞下守着厮守的余生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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