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微亮,四天后。
高三(7)班的教室空荡寂静,阳光斜斜地洒在课桌表面,像一层薄薄的金纱。
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,风里还带着夏初清冽的凉意。
苏晚棠推门而入时,脚步很轻,却让整个空间为之一震。
教室里只有一个人。
陆景深坐在靠窗的位置,背影挺直,肩线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。
他没穿校服外套,只着一件白衬衫,袖口随意卷到小臂,露出结实的手腕。
阳光落在他侧脸,勾出冷峻的轮廓,而他的右手紧紧攥着一只深蓝色的千纸鹤——丝带依旧系着,和当年那只一模一样。
苏晚棠站在门口,指尖不自觉抚上颈间那枚翡翠吊坠。
它微微发烫。
十米之内,心跳、呼吸、心声,皆无所遁形。
此刻,陆景深的心声如潮水般涌来,低沉、压抑,又翻腾着近乎破碎的渴望:
陆景深『她给了我机会……可我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。』
陆景深『我想告诉她,这四年我每天都在后悔。想告诉她,我宁愿被家族除名,也不该放开她的手。可我怕……怕她眼神里的光,会因为我而熄灭。』
陆景深『她太亮了,亮得我不敢直视。可我又贪,贪到哪怕只看一眼,都像在偷生。』
苏晚棠静静听着,没有走近。
她只是缓步走向自己的座位,拉开抽屉。
里面静静躺着一封信。
素白信封,无名无姓,却熟悉得让人心颤——那字迹,是陆景深独有的锋利笔锋,一笔一划都像刻进骨子里的情绪。
她指尖在封口处停顿了三秒。
吊坠微颤,心声再度传来:
陆景深『我写了一整夜……写了三百遍开头,只敢写一句结尾——‘对不起,我回来了。』
她听见了。
却只是轻轻将信推回抽屉深处,仿佛那不是情书,而是等待审判的证物。
然后她转身,走向讲台。
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冷而坚定,像某种宣示。
她没有回头,声音不高,却清晰入耳:
苏晚棠我不拆。
教室里一片死寂。
陆景深猛地抬头,喉结剧烈滚动
苏晚棠有些话,
她站在讲台前,指尖轻点黑板边缘,目光扫过空荡的座位,
苏晚棠等你说出口,才有意义。
风从窗口灌入,吹动她额前碎发,也吹动了那只千纸鹤的蓝丝带。
陆景深低头看着掌心,指节泛白,仿佛攥着的不是纸鹤,而是他仅剩的尊严与勇气。
他知道她在听——听他的嘴,也听他的心。
可她不拆信。
不是不信,而是不屑于用这种方式拿回主动权。
她要他亲口说。
要他当着所有人,撕开骄傲,剖出真心。
这才是苏晚棠。
不是哭着求复合的少女,而是能站在风暴中心,冷静执棋的王者。
午休铃响。
阳光炽烈起来,教室外走廊渐渐喧闹。
林婉儿悄然走近文学社社长许哲,站在饮水机旁,语气温柔得近乎怜悯:
林婉儿你说苏晚棠是不是太过分了?把陆景深的心声公之于众,这不是逼他认错吗?她明明知道他家里的压力……
她轻轻摇头,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:
林婉儿感情不该是胁迫,对吧?景深需要的是理解,不是审判。
许哲冷笑一声,转头看着她,眼神如刀:
许哲那你呢?偷换她信箱里的信,伪造“匿名告白”散布谣言,甚至在更衣室外故意留下她的名字——这些,是为了成全爱情,还是成全你的嫉妒?
林婉儿脸色一僵。
林婉儿(苍白)你胡说什么?我没有——
许哲没有?
许哲声音压低,却更锋利
许哲上周三下午,苏晚棠收到的那封“恶心的情书”,是你从她抽屉拿走原件,塞进自己写的污蔑信。你以为没人看见?监控调出来,连指纹都能对上。
她呼吸一滞,心声脱口而出,带着扭曲的不甘:
林婉儿『她根本不懂景深的苦!从小到大,所有人都围着她转,陆景深也是!可她呢?她做了什么?她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大小姐,凭什么被这样深爱!我只是想让她知道——她不配!』
吊坠微光一闪。
苏晚棠从走廊转角缓步走出,裙摆轻扬,神色平静如水。
苏晚棠原来你觉得,
她站在三步之外,声音不疾不徐
苏晚棠被一个人默默守护三年,是种羞辱?
林婉儿猛地后退,瞳孔骤缩,像是被当众剥光了衣服。
林婉儿你……你偷听我心声?
苏晚棠不是偷听。
苏晚棠淡淡道
苏晚棠是你自己喊出来的。
她目光扫过许哲,又落回林婉儿脸上
苏晚棠爱一个人,不该是占有,而是成全。而你,连爱的资格都没有。
林婉儿慌乱中撞倒水杯,冷水泼湿裙摆,狼狈地蹲下擦拭,手指发抖。
苏晚棠没有多看一眼。
她转身走向教室,背影清瘦却不可撼动,像一株在风中不折的棠树。
夕阳西下,放学铃响。
她坐在座位上,手机屏幕亮起。
一段音频静静躺在备忘录里,时间轴精确标注了两段录音——一段是林婉儿在走廊上的心声,另一段是三天前更衣室外的低语挑衅。
她指尖轻点,将文件命名:
苏晚棠〔证据01〕
然后打开对话框,输入许哲的名字。
她的唇角微扬,眸光如星火坠入深海。
附言只写了一行字——
苏晚棠〔放学铃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,像一场余音未尽的审判。〕
苏晚棠坐在座位上,指尖在手机屏幕轻点,剪辑软件里两条音频波纹清晰并列——
一段是林婉儿在饮水机旁扭曲的心声:
林婉儿『她不配被这样深爱!』
另一段是三天前更衣室外她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冷笑:
林婉儿『苏晚棠?不过是个没人疼的孤女,装什么清高。』
两段声音被精准拼接,背景音抹去,只留下最锋利的真相。
她将文件拖入对话框,发送给许哲。
附言写道:
苏晚棠〔标题用《谁在害怕真相》,发布时间——明天早读。〕
周小雨从后排快步走来,眉头紧锁,
周小雨晚棠,你真要发?林婉儿肯定会说你是报复,说你利用心声搞舆论打压……她背后还有文学社家长会的人脉,万一给你穿小鞋——
苏晚棠我不是在报复。
苏晚棠合上手机,声音不重,却如铁石落地,
苏晚棠我是把被偷走的光,一寸寸拿回来。
她抬眼看向窗外。
暮色如墨,篮球场边缘孤零零站着一个人影——陆景深。
他没换下训练服,肩头还搭着毛巾,目光直直落在她教室的方向,一动不动,像一尊守望的雕像。
风起,吹动他额前碎发,也吹动苏晚棠心头那根久未拨动的弦。
她忽然想起昨夜在医院监控截图里看到的画面:陆景深左手缠着纱布,从父亲办公室出来时踉跄了一下,却被保镖强行架走。
而那天,正是她父亲当众宣布“苏陆两家联姻作罢”的第二天。
苏晚棠真正的胜利,
她轻轻开口,像是说给周小雨听,又像是说给自己
苏晚棠不是让她倒下,是让所有人看清——谁在演戏,谁在真心。
周小雨怔住,半晌才低声道:
周小雨你不怕……他也只是演?
苏晚棠没有回答。
她只是再次触了触颈间翡翠吊坠——那抹温润的绿光,在夕阳下微微闪烁,仿佛回应着某种隐秘的共鸣。
夜深,万籁俱寂。
苏晚棠独坐书房,屏幕蓝光映在她清冷的侧脸上。
新书《晚棠传》终章已近尾声,最后一句她反复删改:
苏晚棠〔爱不是成全别人的安排,而是亲手撕开命运的封印。〕
就在此时,手机震动。
一条匿名论坛推送弹出,标题猩红刺目——
《陆景深三年替苏晚棠挡下的七件事》,热搜第一。
她点开。
帖主ID是“许哲_存档者”,内容是一份整理得近乎残酷的记录:
许哲〔第一条:高二酒会,苏晚棠被灌酒逼婚,陆景深代饮三杯58度白酒,当场呕血送医。〕
许哲〔第二条:模考前夜,匿名举报信称她靠家族关系进重点班,陆景深连夜查监控,揪出造谣富二代,并在校长面前跪着求撤案。〕
许哲〔 第三条:她母亲忌日当天,陆父派人封锁苏家大门,不许她出门祭拜。陆景深翻墙潜入,背着她冲破阻拦,送她到墓园时,膝盖已磨出血。〕
一条条往下翻,苏晚棠的手指渐渐发颤。
最末一条写着:
许哲〔2023年4月17日,陆景深向家族提交‘放弃继承权’申请书,附言:‘我愿一无所有,只要她平安喜乐。’〕
那是……他们分手的第三天。
她猛地合上电脑,胸口剧烈起伏,仿佛有千斤压着呼吸。
指尖无意识抚上吊坠,低声呢喃,带着一丝破碎的痛意:
苏晚棠(低语)你做了这么多……为什么不告诉我?
而此刻,城市的另一端。
陆景深坐在父亲私人医生的轿车后座,刚结束复查。
手臂上的旧伤裂开,纱布渗出血迹,他却恍若未觉。
手机屏幕亮着,是她新书简介里那句话——
苏晚棠〔真正的爱,不是推开,是哪怕被推开,也从未走远。〕
他闭上眼,喉结滚动,唇边浮起一抹极轻、极苦的笑。
风从车窗缝隙钻入,吹乱了他额前的发。
他低声呢喃,像一句迟到了三年的告白:
陆景深晚晚……我快走到你面前了。
教学楼顶的风铃轻响,晨光尚未破晓,但有些东西,已在沉默中悄然转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