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学铃响了。
人群像退潮般从教室涌出,走廊里回荡着嬉笑与告别,书包碰撞的声响渐渐远去。
夕阳斜照,将整个教学楼染成一片温热的金红,仿佛连空气都被镀上了一层旧时光的滤镜。
苏晚棠没有立刻走。
她站在门口,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那一幕的余温——掌声如潮水,心声如风暴,而陆景深,那个曾把她捧在掌心、又亲手推开她的少年,就那样沉默地站在窗外,像一尊被岁月钉死的雕像。
她轻轻吐出一口气,转身回到空荡的教室。
灯光未开,只有斜阳透过玻璃洒进来,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影子。
她的座位在第三排靠窗,整洁得近乎刻意,抽屉里还放着母亲留下的翡翠吊坠,此刻正微微发烫,贴着她的手腕,仿佛在提醒她:你还活着,你还听得见真相。
可她没想到,会在这里看见他。
陆景深坐在她座位旁的空位上,低着头,手里紧紧攥着一只蓝丝带系着的千纸鹤——那是她十六岁生日那天,亲手折给他,却被他原封不动藏进器材室角落的那只。
他的指节泛白,像是要把那只纸鹤捏进血肉里。
听见脚步声,他缓缓抬头。
四目相对的瞬间,时间仿佛被抽成了真空。
他嘴唇干裂,声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:
陆景深(沙哑)你……什么时候知道的?
苏晚棠没动,就站在门口,影子被拉得很长,落在他脚边。
吊坠微热,十米之内,所有人的心声都逃不过她的耳朵。
此刻,他的心声如潮水般涌来——
陆景深『我想抱她,可我怕她躲。』
陆景深『她会不会已经恨我了?』
陆景深『如果她转身就走,我还能不能追?』
她静静听着,像听一场迟到了三年的告白。
然后,她迈步走近,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而冷冽,每一步都像踩在他心上。
苏晚棠从你第一次在心声里叫我“晚晚“开始。
她语气平淡,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
苏晚棠那天你路过我班门口,看见我趴在桌上睡着了,心里说——“晚晚,头发乱了,想帮你理一下”。
陆景深浑身一震,瞳孔骤缩。
他记得那天。
他甚至记得她发间淡淡的晚香,记得阳光落在她睫毛上的弧度。
但他从没说出口,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,生怕泄露了情绪。
可她都听见了。
不止那天,之后每一次他路过她的教室,每一次在球场上偷瞄她的座位,每一次在家族会议上咬牙签下那份断绝婚约的文件……他所有不敢说出口的思念、挣扎、痛苦,她全都听见了。
陆景深(颤抖)你……一直都知道?
他声音发颤。
苏晚棠我知道你不是不爱我。
她拉开抽屉,取出一个淡蓝色信封,封口完好,边角微微泛黄
苏晚棠我也知道林婉儿想偷这封信,栽赃给我‘私藏情书’,好让你在董事会上难堪。
陆景深猛地抬眼。
那封信,是他亲手写完后藏在器材室最深处的,是他唯一一次冲动——想留下点什么,哪怕她永远看不到。
苏晚棠我没让任何人碰它。
她将信封递到他面前
苏晚棠包括我自己。我只读了那一行字。
他颤抖着接过,指尖几乎拿不稳。
撕开封口,展开信纸,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,只有一行:
陆景深〔晚棠,如果有一天我必须推开你,请记住——我从未停止爱你。〕
刹那间,呼吸停滞。
他闭上眼,喉结剧烈滚动,一滴泪毫无预兆地砸落在信纸上,墨迹瞬间晕开,像一朵无声绽放的花。
心声在她耳中轰然炸响——
陆景深『我宁愿她恨我,也不愿她为我受伤……可现在,我好像……真的失去她了。』
苏晚棠静静地看着他,看着这个曾站在全校之巅、意气风发的少年,如今低垂着头,肩膀微微颤抖,像一头被命运抽去利爪的困兽。
她没有心软。
但她也没有走。
她转身走向窗台,从笔袋里取出一张深蓝色的纸,动作从容地折了起来。
纸鹤成形,蓝丝带依旧系在尾端,和当年那只一模一样。
她走回来,轻轻将它放在他手边的桌上。
苏晚棠下次想道歉,
她声音很轻,却字字如锤
苏晚棠别用心声,用嘴说。
陆景深猛地抬头,眼中布满血丝,像是被这句话狠狠刺穿。
他想喊她名字,想求她别走,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,发不出声。
而她已经转身,朝门口走去。
背影挺直,步伐坚定,像一场终于落幕的盛夏。
就在她即将踏出教室的刹那——
“咚!”
一声闷响。
他猛地站起,膝盖撞上桌角,剧痛让他踉跄一步,几乎跌倒。
可他没有停下,咬着牙,一手扶住墙壁,一步步向前。
她脚步微顿。
他的心声如雷,在她耳中炸开——
陆景深『苏晚棠!别走!这次换我追你!』
夕阳洒满走廊,金色光斑落在她肩头,像一场无声的加冕。
陆景深扶着墙,一步步走近,呼吸沉重,心声却坚定:她没有回头,却在门边停下。
走廊尽头的夕阳像熔化的金子,流淌在瓷砖地面上,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而孤傲。
光斑跃动在她肩头,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无声的冠冕。
风从走廊尽头吹来,拂起她耳边一缕碎发,也吹动了陆景深剧烈起伏的胸口。
他看着她的背影,看着那个他曾以为可以永远守护、却亲手推开的女孩,喉间发紧,声音却一字一句,清晰如誓:
陆景深我说分手,是因为我爸拿你父亲的公司威胁我。
他顿了顿,呼吸沉重,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每一个字
陆景深我说放手,是因为我不想你被逼嫁进陆家,不想你的人生被家族联姻钉死在一张合约上。可我错了……我不该替你做决定。
他的声音低下去,带着沙哑的痛意:
陆景深我以为推开你,是保护。可我忘了,你从来不是需要被庇护的花,你是能自己劈开风雨的树。
他停在她身后半步之遥,近到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晚香,近到能看见她指尖微微收紧,抚上那枚翡翠吊坠。
他知道她在听——听他的嘴,也听他的心。
而此刻,他心声如海啸,几乎要冲破胸腔:
陆景深『我愿意放弃继承权,愿意和你逃到国外,只要你回头看看我……只要你说一句‘我等你’,我就敢毁掉整个陆家!』
苏晚棠终于转身。
阳光从她背后洒落,勾勒出她清瘦却挺拔的轮廓。
她眸光清亮,如星子坠入深海,静静落在他脸上,仿佛在审视,也在确认。
只是抬起手,将手中最后一只千纸鹤轻轻放进他掌心。
深蓝的纸翼在夕阳下泛着微光,蓝丝带依旧系着,和当年那只一模一样。
苏晚棠答案,
她低语,声音轻得像风拂过叶尖
苏晚棠等毕业典礼再说。
然后,她抬步离去。
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,清冷、坚定,一步步走远,像一场盛大的退场,又像一次沉默的宣战。
陆景深站在原地,掌心紧握那只纸鹤,指节泛白,仿佛攥住了最后一丝希望。
他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,终于抬起手——不是去追,而是伸向那束洒落的光。
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极长,一前一后,距离未减,却已不再背对。
风穿过走廊,卷起几张散落的情书纸页,那是今天下午从教室天花板上飘落的——整整一百封,署名“陆景深”,字字句句,写满三年未曾出口的爱意。
而所有人都知道,这一次,他不会再停下。
晨光微亮,四天后。
高三(7)班教室空荡寂静,只有靠窗的位置,坐着一个背影挺直的少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