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考结束后的校园像一场盛大宴席的残局。撕碎的试卷如雪片堆积在走廊,欢呼声与哭泣声在闷热的空气里碰撞。余清穿过喧闹的人群,目光急切地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。
安泽站在布告栏的阴影里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校服第二颗纽扣。余清走近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柠檬皂香,混着油墨和汗水的味道。
“小璇刚查完成绩。”安泽的声音平静,眼底却翻涌着海啸,“过一本线了。”
余清的心脏重重一跳。他尚未查分,但此刻成绩突然无关紧要。他看见安泽脚边散落着几张高校招生简章,最上面那页印着北京某顶尖数学系的烫金校徽。
“你呢?”余清轻声问。
安泽踢开一张被踩脏的志愿表:“698。够去任何地方。”他顿了顿,“包括师大。”
蝉鸣撕扯着沉默。余清想起三个月前,他偷偷在安泽的数学笔记扉页写下的那句话:“飞吧,我会追上你的翅膀。”此刻那句话烫得像烙铁。
“我妈昨天见了北京来的医生。”安泽突然说,“说小璇的情况...适合做移植。”他攥紧拳头,指节白得吓人,“但要在北京等配型,可能半年,可能更久。”
余清瞬间懂了那座压下来的山——安泽必须去北京,但意味着高昂的医疗开支和无人看顾的妹妹。
“所以...”安泽的声音裂开细纹,“最优解又变了。”
余清突然抓住他手腕冲向图书馆。废弃的阅览室里,他们惯常躲藏的那个角落堆满了毕业捐赠的旧书。阳光透过百叶窗,在尘埃中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栅。
“重新计算。”余清抽出一张稿纸拍在桌上,墨水飞溅成星点,“变量一:小璇的医疗费。”他写下数字,笔尖几乎戳破纸张,“变量二:北京房租。”又一行数字,“变量三...”他停顿,呼吸急促,“我的高考分。”
安泽猛地抬头。余清夺过他手机输入准考证号——屏幕亮起:702分。比安泽还高4分。
“够上北大了。”余清眼睛灼亮,“中文系去年录取线701。”他揪住安泽的衣领,声音发颤,“新变量: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北京。我舅在东城区有套老房空着,能便宜租给我们;我接家教赚房租;你专心陪小璇治病...”
安泽瞳孔里倒映着余清通红的眼眶。稿纸上的数字在光斑中浮动,像一场孤注一掷的演算。
“为什么...”安泽喉结滚动,“你的分数明明能去更好的...”
“这就是最好的!”余清几乎吼出来,“你忘了?‘有你的未来才是最优解’——这是你教我的数学!”
窗外传来毕业典礼的喧哗。安泽的手指抚过稿纸上晕开的墨迹,忽然从书包深处掏出一只铁盒。锈迹斑斑的盒盖刻着柠檬图案,里面装满手写纸条。
“每一天...”安泽嗓音沙哑,“从你说要陪我复习开始,我写下一件想和你做的事。”他拈起最旧的那张,字迹被岁月洇染:““和他看未名湖的雪””。
余清的视线模糊了。铁盒里飘出柠檬干片的清香,与回忆一起汹涌而来——那些共享的深夜自习,医院走廊的等待,天台上的星空与誓言。原来安泽早已在无数个日夜中,将他们写进了同一个未来。
安泽又抽出一张新纸条:“今天刚写的。”展开只见三个字:“吻余清”。
时光骤然静止。蝉鸣、欢呼、翻书声全部退潮。百叶窗的光斑落在安泽颤抖的睫毛上,他向前半步,柠檬皂香笼罩下来。
“变量余清,”他呼吸烫红余清的耳廓,“是否接受此解?”
余清拽住他衣领吻上去。青柠的酸涩与甘甜在唇齿间爆炸,像压抑整个青春的悸动终于破土而出。稿纸散落一地,数字与公式在阳光中飞舞,见证着两道轨迹彻底交汇。
很久之后,安泽抵着他额头轻笑:“验证通过。最优解成立。”
毕业典礼的歌声飘进窗内。他们牵着手走向人海,指缝间夹着那张写满未来的稿纸。烈日照在撕碎的试卷上,恍若一场金色的雪。
未名湖的雪或许很远,但此刻他们拥有同一片炽烈的盛夏。而所谓最优解,不过是携手奔赴的每一次日升月落。
在柠檬味的青春里,他们终于尝到了最终的答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