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的秋天来得猝不及防。一夜大风过后,老房子的窗棂积了层薄灰,阳台的柠檬树开始疯狂落叶。小璇举着笤帚追叶子玩,轮椅碾过枯叶发出脆响。
“数学系要搬去新校区?”余清从炖锅前抬头,汤勺磕在锅沿当啷一声。安泽正剥着蒜,蒜皮粘在军训晒黑的指节上:“下周一。单程两小时地铁。”
厨房陷入沉默,只有汤锅咕嘟冒泡。余清盯着浮动的油花,想起安泽课表上密密麻麻的早课。最优解突然出现裂痕——他计算过房租、医疗费、家教工时,却漏算了通勤这把钝刀。
安泽忽然把蒜碗推过来:“我租了校本部床位。”见余清瞪眼,他补充道,“每周三周五回来。其余时间视频辅导小璇功课。”
“那谁陪她复健?医生说下周要增加...”
“我请了钟点工。”安泽亮手机转账记录,“数学竞赛奖金到了。”
余清攥着汤勺的手指微微发白。他想起安泽藏在铁盒里的纸条——“和他逛北大超市”“教他用洗衣机”——那些琐碎心愿正被现实碾成粉末。
小璇的轮椅声由远及近:“哥哥撒谎!”她举着安泽的笔记本闯进来,纸页哗啦啦翻动,“明明写的是‘每天给余清做早餐’!”
泛黄纸页上,数学公式夹着中文系的课表,红笔圈出所有早八点课程。页脚密密麻麻的小字计算着通勤时间:“6:15起床,6:45做煎蛋,7:00叫余清,7:20送地铁...”
余清喉咙发紧。他看见最优解外壳下安泽笨拙的温柔,像柠檬籽埋在深土里悄悄发芽。
第二天暴雨倾盆。余清下课冲回家时,看见安泽浑身滴水站在灶台前,平底锅里的煎蛋焦黑如炭。小璇捂嘴偷笑:“哥哥练第三次啦!”
“新校区...今天调课了。”安泽耳根通红地铲着焦块,军训服袖口还沾着粉笔灰。余清忽然夺过锅铲:“教学费吧,安老师。”他握着安泽的手腕翻动煎蛋,“这样...再这样...”油花噼啪溅起,在两人手背烫出红点。
餐桌上小璇咂嘴:“比哥哥做的好吃!”安泽低头喝汤,睫毛在热气中颤动。余清在桌下勾他手指,摸到他掌心被锅柄磨出的水泡。
周末他们真的去了北大超市。安泽推车计算满减公式时,余清往车里狂扔柠檬味零食。“超标了。”安泽指着购物车里的酸奶,“糖分摄入量超你定的标准27%。”余清笑嘻嘻又抛进一包柠檬糖:“今日特供变量。”
结账时警报骤响。保安从余清兜里摸出没消磁的饭盒——安泽早上忘带的。人群目光灼烧中,安泽突然举起饭盒:“我的。”他坦然迎视那些好奇打量,手指与余清在饭盒下紧紧相扣。
深夜,余清被键盘声吵醒。安泽蹲在阳台修理小璇的旧电脑,屏幕蓝光映着他专注的侧脸。“物理作业?”余清递过柠檬茶。安泽摇头:“接了个编程私活——钟点工钱够了。”
风把落叶卷进阳台,盖住他冻红的脚背。余清忽然把电脑合上:“最优解修订版。”他拽着安泽挤进单人沙发,毛毯裹住两人,“我接上午家教,你接下午项目。盈余雇夜间护工——”他在安泽掌心写数字,“这样你每周少熬二十小时。”
安泽怔怔望着交叠的手指。月光爬上柠檬树,结果实的枝桠在墙上投下交错的影,像一道终于平衡的方程式。
“余清。”安泽忽然唤他全名,声音浸透夜露,“这就是家吗?”
余清把两人手指按在计算器等号键上。屏幕亮起归零的光,映着窗外万家灯火。
“嗯。”他答得轻而沉,“我们解出的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