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年后的深秋,费家老宅的庭院里铺满落叶。
费钰坐在藤椅上,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毯,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腕间的红绳——那红绳已经褪色,却依然系着一枚铜钱。
费焱站在她身后,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,却迟迟没有递过去。他知道,该来的还是来了。
"哥。"费钰轻声唤他,声音虚弱却温柔,"把大家都叫来吧,我有话要说。"
费焱喉头滚动,最终只是点了点头。
——片刻后,所有人都聚在了庭院里。
牛俊杰坐在轮椅上,鼻饲管的袋子挂在扶手边,他比三年前瘦了许多,却还是努力冲费钰咧嘴笑了笑。洪辰炜站在一旁,眉宇间的疲惫挥之不去,手里还拿着一份未签完的文件。洪水阑汀已经五岁多了,乖乖地趴在费钰膝前,小手攥着她的衣角,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。
"都到齐了啊。"费钰轻轻摸了摸儿子的头,目光一一扫过众人,最后落在费焱身上。
"哥。"她微微笑着,"你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,别总邋里邋遢的,胡子该刮就刮,衣服该换就换。"她顿了顿,声音更轻了些,"还有……照顾好阑汀。"
费焱眼眶通红,死死咬着牙,才没让眼泪掉下来:"……嗯。"
费钰又看向牛俊杰:"牛哥。"她伸手,轻轻拍了拍他瘦削的手背,"你要像以前一样,天天开心。"
牛俊杰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,只能用力点头,眼泪却已经砸在了她的手背上。
最后,她的目光停在洪辰炜脸上。
"洪辰炜。"她轻声叫他的名字,像是叹息,"你平时还要照顾公司,别太累了。"她的手指轻轻抚过儿子的发顶,"我得走了……你可不能扔了我儿子。"
洪辰炜猛地闭了闭眼,下颌绷紧,半晌才哑声道:"……不会。"
洪水阑汀仰起小脸,懵懂地问:"妈妈,你要去哪?"
费钰低头看着他,眼底盛满温柔和不舍:"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。"
"那什么时候回来?"
"……不回来了。"
孩子愣了一会儿,突然"哇"地一声哭了出来,小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角:"不要!妈妈不走!"
费钰轻轻抱住他,额头抵着他的小脑袋,眼泪无声地滑落:"阑汀乖……妈妈爱你。"
——夕阳西沉,庭院里的风渐渐冷了。
费钰靠在藤椅上,缓缓闭上眼睛,唇边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。她的手指微微松开,那枚铜钱从红绳上滑落,"叮"的一声,轻轻滚到了洪水阑汀的脚边。
孩子弯腰捡起铜钱,茫然地抬头:"妈妈?"
无人应答。
风卷起落叶,拂过她安详的面容,像是最后的告别。
费焱终于再也支撑不住,跪倒在地,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——
"小钰——!!!"
洪辰炜死死抱住洪水阑汀,不让孩子看到自己的眼泪。牛俊杰的轮椅微微晃动,他低下头,肩膀无声地颤抖。
庭院里,那棵老槐树的叶子一片片飘落,像是下了一场永不停歇的雪。
葬礼过后,费家老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。
洪水阑汀抱着费钰留下的铜钱,坐在门槛上望着院子里的老槐树发呆。四岁的孩子还不太明白"死亡"的含义,只是固执地等着妈妈回来。
"阑汀。"洪辰炜蹲下身,轻轻摸了摸他的头,"该吃饭了。"
孩子仰起脸,眼睛红红的:"爸爸,妈妈真的不回来了吗?"
洪辰炜喉头一哽,半晌才低声道:"妈妈去了天上,但她会一直看着你。"
洪水阑汀低下头,小手攥紧了铜钱:"那……我要是想她了怎么办?"
"那就抬头看看星星。"洪辰炜将他抱起来,声音沙哑,"最亮的那一颗,就是妈妈在对你笑。"
——
厨房里,费焱系着围裙,笨拙地翻炒着锅里的菜。油星溅到手背上,烫得他"嘶"了一声。
"放着我来吧。"牛俊杰推着轮椅过来,虽然说话仍有些吃力,但精神比前些日子好了许多。
费焱摇头:"你坐着,我来。"
牛俊杰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,突然笑了:"你以前连煮面都能煮糊,现在倒是学会做饭了。"
费焱动作一顿,低声道:"总得学。"
——是啊,总得学。
靠谱的基本都离开了,他们每个人都得学会适应新的生活。
牛俊杰虽然再也尝不出味道,却开始研究食谱,说是要写一本《无味之食》,专门给像他这样的人看。
洪辰炜把公司的事务安排得井井有条,每天准时回家陪洪水阑汀吃饭、讲故事。
费焱则开始学着打理家务,甚至开始给洪水阑汀辅导作业了!"
——
深秋的夜晚,洪水阑汀趴在窗边,指着夜空中的一颗星星:"爸爸,那是妈妈吗?"
洪辰炜顺着他的手指望去,轻声道:"嗯,是妈妈。"
孩子满足地笑了,小手合十,小声说道:"妈妈,我今天吃了两碗饭。"
洪辰炜眼眶发热,揉了揉他的头发:"妈妈听到了,她一定很高兴。"
——
人生或许就是这样,七分苦涩,三分甜。
换句活说,人生嘛,不就是苦中作乐?
他们失去了太多,却也在失去中学会了珍惜。
费家老宅的灯依旧亮着,院子里渐渐有了笑声。洪水阑汀一天天长大,眉眼间依稀有了费钰的影子。
而每当夜深人静时,洪辰炜总会站在庭院里,抬头望着星空,轻声道:"小钰,你放心。"
风拂过树梢,沙沙作响,像是谁的回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