迟来的道歉

沈家老宅的银杏叶落了满地，像铺了层碎金。我站在阁楼门口，手里捏着沈父从看守所寄来的信，信封上的字迹歪歪扭扭，像是用左手写的——他在狱中劳作时伤了右手。

“玉微吾女：见字如面。当你看到这封信时，我或许正在整理花田的土壤。昨夜梦见你小时候，举着向日葵追蝴蝶，摔倒了也不哭，只把花护得紧紧的……”

信纸被泪水打湿了一角，晕开的墨迹遮住了后面的字。丁程鑫从身后递来张纸巾，他刚从沈母的病房回来，手里捧着个青瓷碗，里面是熬得软糯的南瓜粥。

“妈说这是你小时候最爱喝的。”他把碗放在阁楼的旧书桌上，阳光透过气窗照进来，在粥面上映出细碎的光，“她今天能认出人了，拉着我的手说，当年不该把你的奖状藏起来。”

沈母上周突发脑溢血，抢救回来后记性变差了，却总念叨着“玉微的画”“向日葵”。护士说她半夜会坐起来画画，纸上全是歪歪扭扭的花，像孩子的涂鸦。

阁楼的樟木箱里，藏着沈母的秘密。我蹲下身掀开箱盖，一股淡淡的樟脑味涌出来，里面整整齐齐叠着十几件连衣裙，领口都绣着向日葵——最小的那件，尺码刚好适合十岁的孩子。

“这些都是给你做的。”丁程鑫拿起件天蓝色的裙子，针脚细密得像工艺品，“妈年轻时学过裁缝，每次做好新衣服，都对着镜子发呆，说‘玉微穿上肯定好看’，可转身就锁进箱子，说‘不能让她太骄傲’。”

骄傲？不过是自卑的遮羞布。我摸着裙摆上的花瓣，突然想起原主日记里的话：“妈妈今天摸了我的头，可她的手好冷。”原来那些被冰封的母爱，一直藏在笨拙的伪装里。

沈念安的探视日恰逢周末，她穿着沈冰送的白衬衫，手里拎着个画筒。“姐姐看我画的花田！”她展开画卷时，我突然红了眼眶——画面上，两个女孩并肩坐在向日葵丛里，一个扎着羊角辫，一个戴着病号帽，远处站着对牵手的女人，笑得像阳光一样。

“这是林阿姨和沈阿姨。”沈念安指着画里的女人，笔尖在她们脚下画了道彩虹，“医生说我下个月就能出院了，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爸爸种的花田好不好？”

我想起沈父信里的话：“等玉微回来，我要告诉她，当年她外婆反对我和你妈妈结婚，林晚是唯一支持我们的人。她不是第三者，是我们全家的恩人。”

南瓜粥的香气混着樟木的味道，在阁楼里弥漫开来。丁程鑫突然哼起段熟悉的旋律，是原主小时候最喜欢的童谣。他说：“妈以前总在你睡前唱这个，你生病那次，她在病床边唱了三天三夜。”

监护仪的声音从楼下传来，沈母又在喊我的名字。我捧着青瓷碗跑下去时，看见她正对着窗户画画，纸上的向日葵歪歪扭扭，却涂满了明亮的黄色。

“玉微……回家……”她抬起头，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，像认出了我。

我把粥递到她嘴边，她的手抖得厉害，却努力地张着嘴。阳光落在她银白的发丝上，像撒了把碎金。“妈……”我终于喊出这个字，声音在病房里轻轻回荡。

她的眼泪突然掉下来，砸在画纸上，晕开一小片黄色的云。“对不起……妈妈错了……”

沈念安举着画站在门口，丁程鑫站在她身边，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叠在一起，像株并蒂的向日葵。我突然明白，道歉从来不是为了原谅，而是为了让那些被辜负的时光，能在阳光下慢慢舒展。

画纸上的向日葵被泪水润得更鲜艳了，像在说：所有迟到的拥抱，终究会在春天绽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