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睁开眼时，天光已经亮了。教堂穹顶的玻璃碎了一半，阳光斜斜地照下来，把满地的玻璃渣照得像是洒了一地的碎钻。
她动了动手腕，发现沈砚的手还扣在她那里，力道轻得像是睡着了的人无意间的触碰。可他的脸色不对劲——青灰的，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里烧过。她撑起身子，看到他胸口的衣服破了个洞，底下露出焦黑的皮肤，形状像是一朵铃铛。
她伸手去碰那伤痕，指尖触到一丝凉意。不是血肉该有的温度，是金属的冷。沈砚的衬衫下摆掀开一角，露出腰间一道缝合的痕迹，针脚粗大，像是急着缝补的布料。
“沈砚？”她声音发抖。
沈砚没反应。他的呼吸很浅，胸口几乎不动。
林晚慌了，手指在他脖子上摸索脉搏。跳得慢，但还在跳。
她低头看他紧攥着的东西，是一块金属牌，边角磨得发亮。翻过来，上面刻着两个字母：L.W.。她的心脏猛地缩了一下。
她想起林婉儿锁骨上的伤疤，也是这个形状。想起昨晚她说的话：“你是最完美的那个。”
不，不是的。她不是谁的复制品，不是谁的容器。
远处传来螺旋桨的声音，还有警笛由远及近。她抬头，看见无人机悬停在教堂残破的窗户外，镜头对准她这边。玻璃碎片反射出蓝光，在地上蜿蜒成蛇形。
她忽然意识到，自己还活着。而沈砚，可能快死了。
她用尽力气摇晃他的肩膀：“醒醒！求你醒醒！”
沈砚的眼皮颤了颤，嘴唇动了动，却没发出声音。
她摸到他口袋里有个东西，掏出来是个老式播放器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，屏幕自动亮了。画面是林婉儿，坐在一间白色的房间里，神情平静。
“如果你看到这段视频，说明你已经走到这一步。”林婉儿的声音听起来很遥远，“我知道你一直在问自己，为什么是你。但答案从来不是‘你’，而是‘我’。”
林晚的手一抖，播放器差点掉在地上。
“我死了，但我没有消失。沈砚找到了我，用我的细胞、我的基因，制造了一个又一个你。第十二个，你，是唯一成功的。”
林晚猛地摇头，眼泪砸在屏幕上。
“别怪他。”林婉儿的声音温柔得像小时候哄她睡觉时那样，“他爱你，是真的爱你。只是……他爱你的方式，是把我留下来。”
林晚一把将播放器摔在地上，塑料壳裂成两半。她的手还在抖，指尖沾着沈砚的血，黏糊糊的。
“你早就知道对吗？”她抓住沈砚的衣领，声音嘶哑，“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这一切的？从第一次见到我，还是更早？”
沈砚的睫毛颤了颤，眼角渗出一滴血。
她忽然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天，他站在暴雨里，说要保护她。那一刻他的眼神，是不是也藏着什么？
警笛声更近了。
她松开手，滑坐在地上，背靠着石墙。她的锁骨开始发烫，那道伤疤渗出血来，和沈砚的一模一样。
她终于明白，他们都不是真正的自由之身。他们都是实验品，都是被制造出来的。只不过，她是最后一个，也是最成功的一个。
外面的脚步声杂乱起来，有人喊：“里面的人听着，我们是市局特别行动组！请立即放下武器，双手抱头！”
林晚没动。她看着沈砚，等着他醒来，等他说一句“不是这样的”。
可他始终没睁眼。
有人冲进来，穿着战术装备，枪口对着她。一个女人走了进来，黑色制服，胸前别着一枚凤凰形状的徽章。她的左眼是机械义眼，反着冷光。
“林小姐。”她蹲下身，看着她，“你比想象中更早觉醒了。”
林晚盯着她看：“你们是谁？”
女人没回答，而是伸手扶起沈砚，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某种珍贵的物品。
“他已经完成了使命。”她说，“现在轮到你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林晚的声音嘶哑。
女人站起身，看着她：“你才是第一个成功品。其他的……都失败了。”
林晚的心脏猛地一跳。
“什么其他？”
女人没再说话，而是朝身后的人做了个手势。有人上来，将她铐住。
“你要带我去哪儿？”她挣扎。
“安全区。”女人说，“你得接受回收。”
“回收？”林晚瞪大眼睛，“我不是什么实验品！”
女人看着她，眼神里有一丝怜悯：“你当然是。你从出生那天起，就是。”
林晚被押着离开教堂时，回头看了沈砚一眼。他已经被抬上担架，脸上盖着白布。
她想哭，却流不出眼泪。
审讯室的灯光刺得她睁不开眼。她坐在椅子上，手腕被铐着。对面坐着那个戴凤凰徽章的女人。
“我是谁？”林晚问。
女人没回答，而是打开桌上的电脑。屏幕亮起，出现一段视频。
画面里是一个小女孩，大约五岁，坐在实验室的椅子上，手里握着一支笔，在纸上画着什么。
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。那是她。
“这是1999年，凤凰计划第一阶段。”女人说，“你是第一个克隆体。”
林晚的喉咙发紧。
“后来我们失败了十一次，直到……你。”女人看着她，“你是最终形态。”
林晚的手指紧紧攥住，指甲掐进掌心。
“沈砚呢？”她问。
女人沉默了一会儿，说：“他是第一个实验体。1999年车祸后，他就成了我们的活体样本。”
林晚的手猛地一抖。
“你们……一直在利用他？”
“他在保护你。”女人说，“但他也在完成他的任务。”
林晚突然笑了，笑声沙哑而空洞。
“所以，我这辈子，从来不是我自己？”
女人没说话。
林晚抬起头，盯着她的眼睛：“如果我是最终形态，那你们想对我做什么？”
女人站起身，按了下桌上的按钮。天花板上，一扇门缓缓打开，露出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。
“你很快就会知道。”她说。
林晚被带到地下三层的一个房间。门关上后，她环顾四周。墙上嵌着显示屏，不断滚动着数据。角落里有一张床，床上铺着白色的被褥。
她走过去坐下，手指无意识地摸着锁骨处的伤疤。
它还在烫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流动。
她闭上眼，脑海中浮现出沈砚的脸。他最后一次看她的眼神，像是在说：“信我这一次。”
可她还能信谁？
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，直到门口传来咔哒一声。
她睁开眼，看到门缝里塞进来一张纸条。她捡起来，展开。
上面只写了一句话：
**“他们没告诉你的是——你还不是最后一个。”**
林晚的手一抖，纸条飘落在地。
监控摄像头的红光闪烁了三次，然后熄灭。
黑暗中，她的瞳孔泛起一丝诡异的蓝。
林晚被押进地下看守所后，门在她身后重重合上。房间里一片寂静，只有墙上的显示屏发出轻微的嗡鸣声。她走到床边坐下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铐痕。
突然，天花板角落传来一声轻响。她抬头，看到通风口的金属网微微晃动，一截细绳垂了下来。绳子末端系着一枚U盘，正轻轻晃荡。
她站起身，踮起脚尖去够。U盘入手冰凉，表面刻着一行小字：**“别相信任何人。”**
她转身走向显示屏，将U盘插进接口。屏幕闪烁几下，跳出一段视频画面。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坐在昏暗的房间里，面容模糊。
“如果你看到这段视频，说明他们已经开始回收你了。”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，“但你要记住，沈砚没有骗你。他一直在保护你，用他的方式。”
林晚的手指攥紧。
“凤凰计划远比你知道的更可怕。”男人继续说，“他们不只是制造了你和沈砚。还有更多……像你们一样的人，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活着。但他们不知道自己是谁。”
她的心跳加快。
“沈砚不是第一个实验体。”男人压低声音，“他是最后一个觉醒的。他知道真相，但他选择了沉默，因为他知道一旦说出来，你就完了。”
视频画面开始抖动，男人的声音急促起来：“听着，你必须逃出去。找到‘铃铛’，那是唯一能证明你们身份的东西。它不在医院，不在研究所，而在……”
画面戛然而止。
林晚盯着黑屏，脑子里嗡嗡作响。她回头看向门口，心跳如擂鼓。
这时，门外传来脚步声，由远及近。她迅速将U盘藏进口袋，退回床边坐下。
门开了，还是那个戴凤凰徽章的女人。她走进来，手里拿着一支注射器。
“该打针了。”女人说。
林晚没动。
女人走近，抓起她的手腕。针头缓缓靠近皮肤。
林晚忽然抬手，猛地甩开她的手臂。注射器摔在地上，玻璃碎裂。
女人皱眉：“你想做什么？”
林晚盯着她的眼睛：“我不会让你们得逞。”
女人沉默片刻，忽然笑了：“你知道吗？沈砚也说过同样的话。”
林晚心头一震。
女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，递给她。
照片上，是沈砚，站在一座老旧的钟楼前。他身边站着一个少年，模样与他极为相似，只是眼神冰冷，毫无生气。
“这是第十三个。”女人低声说，“他们已经开始了。”
林晚的手指颤抖。
女人看着她，眼神复杂：“你以为你是唯一的成功品，可你不是。你是最后一个，但不是唯一一个。”
林晚猛地站起身，撞翻椅子。
“你们到底想干什么？”她咬牙问。
女人收起照片，语气平静：“重启计划。”
林晚的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。
女人转身走向门口，临走前停下脚步：“沈砚知道一切。但他选择了你。”
门关上了。
林晚站在原地，手指深深掐进掌心。
她低头看向口袋里的U盘，眼神渐渐坚定。
沈砚，你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？
她闭上眼，脑海中浮现出他最后的那个眼神。
“信我这一次。”
好，她会信他。但她也要知道真相。
无论代价是什么。
门外传来轻微的震动声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墙壁里滑动。
她睁开眼，悄悄起身，贴着墙边慢慢挪动。
声音来自房间角落的通风口下方。她蹲下身，伸手一摸，发现墙皮有些松动。
她用力一扯，一块墙纸剥落，露出一个小小的金属按钮。
她犹豫了一下，按下按钮。
天花板上的通风口缓缓打开，一道微弱的蓝光从里面透出。
她抬头，看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她。
那是一个男孩，穿着和她相同的白色病号服，脸上带着和她一模一样的表情。
“你也……是林晚？”她喃喃道。
男孩没说话，只是缓缓伸出手，向她做了个“跟我来”的动作。
林晚深吸一口气，踩上床沿，抓住绳索，向上攀爬。
通风管道幽深黑暗，尽头是一扇半掩的铁门。
她回头看了眼房间，心中默念：
沈砚，等我。
我一定会找出真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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