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归宴的喧嚣终于随着最后一批宾客的离去沉淀下来，水晶灯的光芒在空荡的大厅里晕开柔和的光晕，佣人正轻手轻脚地收拾着散落的杯盘。许栀余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颈，脸上还带着应付了一整晚的浅笑，直到踏上通往三楼的旋转楼梯，那股紧绷的疲惫才顺着四肢百骸漫上来。
她的房间在走廊尽头，推开门时，晚风正卷着窗帘的一角轻轻晃动，窗台上那盆刚换的白玫瑰还带着露水的清润。许栀余脱掉高跟鞋，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，冰凉的触感让她舒服地喟叹一声。卸妆、洗漱，换上宽松的棉质睡衣，镜子里的人眉眼舒展，褪去了宴会上的精致，多了几分家常的温和。
她走到床边，伸手去按床头的开关，暖黄的灯光刚暗下去，身后突然传来“吱呀”一声轻响。许栀余浑身一僵，心脏猛地跳到嗓子眼，猛地转过身时，就见欢悸颜正踮着脚尖，从半开的门缝里探进半个脑袋，手里还攥着一个毛茸茸的兔子抱枕。
“吓死我了！”许栀余拍着胸口，声音里带着未散的惊悸，“这么晚了不睡觉，跑我这儿来做什么？”
欢悸颜却像只偷溜进房间的小猫，几步跑到床边，不等许栀余反应，就抱着兔子抱枕掀开被子钻了进去，侧过身看着她，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像两颗星星：“姐姐，我能跟你一起睡吗？我一个人睡有点怕黑。”
她故意把尾音拖得长长的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，脸颊上还泛着点未褪的红晕——大概是刚才在楼下喝了半杯香槟的缘故。许栀余无奈地笑了笑，弯腰掀开另一侧的被子躺进去，床垫微微下陷，带着少女身上淡淡的柑橘味香水气。
“睡就睡，不许踢被子，也不许说个没完。”许栀余掖了掖被角，声音里带着倦意，“我今天站了一整天，腿都快断了。”
“知道啦知道啦。”欢悸颜乖巧地应着，却没老实多久，就忍不住往许栀余身边挪了挪，兔子抱枕被她抱在怀里，像个秘密的信使。沉默在黑暗中漫延了几秒，她忽然小声开口，语气里带着点试探的紧张：“姐姐，你觉得……今天宴会上的沈贺，怎么样啊？”
话音落下，她就像只怕被发现秘密的小兽，悄悄抬眼看向许栀余，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，连呼吸都放轻了些。
许栀余顿了顿，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穿着白色西装的男生。他站在人群里时不算最惹眼的，但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会弯成温柔的弧度，刚才在花园里碰到他时，他正拿着本书坐在长椅上，指尖翻过书页的动作很轻。她回想了片刻，才客观地开口：“不怎么样。”
见欢悸颜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垮了一下，她又补充道：“不过听说他在学校里很厉害，上次全市物理竞赛拿了一等奖，学业上倒是没话说。怎么突然问起他？”许栀余侧过身，看着少女泛红的耳根，故意拖长了语调，“你该不会是……喜欢他吧？”
“哎呀！”欢悸颜被戳中心事，脸颊“腾”地一下红透了，连忙拉着许栀余的袖子晃了晃，声音里带着点羞恼的撒娇，“姐姐你别乱说……”可嘴上这么说，眼底的欢喜却藏不住，她咬了咬唇，才小声承认，“是有一点点……姐姐，你千万别告诉爸妈好不好？他们要是知道了，肯定要念叨我的。你帮我保密嘛，求求你了。”
看着她紧张又期待的样子，许栀余忍不住笑了，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：“放心吧，姐姐帮你保密。”
欢悸颜这才松了口气，脸上重新绽开笑容，眼睛弯成了月牙。可没一会儿，她又凑近了些，声音忽然变得认真起来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感激：“姐姐，今天真的谢谢你。”
“谢我什么？”许栀余有些疑惑地挑眉。
“就是……刚才张崔泽和沈贺跟你说话的时候啊。”欢悸颜的声音低了些，带着点当时的局促，“他们都围着你聊天，问你学习上的事情，我站在旁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，感觉自己像个多余的人。还是你说‘悸颜，那边有几个同学在找你呢’，才让我能走开，不然我真的要站到脚麻了。”
她顿了顿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被子，声音里添了点委屈：“还有爸妈宣布你是……是真千金的时候，我看到好多人都在偷偷看我，眼神怪怪的，好像在说‘她不是许家的女儿了’。那时候我站在台上，腿都在抖，就怕有人问我以后要怎么办。也是你突然拉着我的手，说‘不管怎么样，悸颜永远是我的妹妹’，还笑着跟大家介绍说我是许家最宝贝的小公主……”
说到这里，她的声音里带上了点哽咽，往许栀余身边靠得更近了些，像只寻求安慰的小兽：“那时候我真的好慌啊，还好有你在。姐姐，谢谢你。”
许栀余的心忽然软了下来。她看着身边少女泛红的眼眶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，动作很轻：“傻丫头，说这些干什么。”她顿了顿，声音温柔得像晚风，“我们是姐妹啊，我不帮你谁帮你。”
“嗯！”欢悸颜重重地点点头，把脸埋在兔子抱枕里，闷闷地应了一声。
许栀余重新躺好，伸手关掉了床头最后一盏小夜灯。黑暗瞬间笼罩下来，窗外的月光透过薄纱窗帘，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身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，欢悸颜大概是真的累了，没一会儿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，像只熟睡的小猫。
许栀余侧耳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，心里忽然觉得很安定。回来了，她总以为回来后会面对很多隔阂与争斗，却没想到，会在这样一个安静的夜晚，和这个名义上的妹妹躺在同一张床上，听着她的秘密和感激。
她轻轻叹了口气，往被子里缩了缩，鼻尖萦绕着白蓝铃花和栀子花混合的清香。或许，未来的日子，并不会像她想象中那么难。
意识渐渐模糊时，许栀余唇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，伴随着身边少女平稳的呼吸，一同沉入了安稳的梦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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