许栀余的指尖刚在练习册上落下半道演算,小腹忽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钝痛顺着神经爬上来。她下意识蜷了蜷身子,手背抵在小腹上,指节因为用力泛白,额角很快沁出层薄汗。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正讲着抛物线,余光扫到她骤然发白的脸,粉笔顿在黑板上:“许栀余,你怎么了?”
教室里的笔尖声停了大半,许栀余咬着下唇,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:“老师,我……生理期来了。”
老师手里的粉笔往讲台上一搁,快步走下来,从口袋里摸出个素雅的白色包装袋递过来:“我这儿有备用的,先用着?”包装袋边角有点磨白,显然是常备着的。许栀余接过时指尖发颤,低声道了谢,捂着肚子快步往教室外走,校服后襟被冷汗浸得发潮。
她没注意到,前排的张崔泽正埋头算着题,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得飞快,仿佛周遭的动静都与他无关。而斜后方的欢悸颜却早已坐不住,手在桌肚里攥着自己的保温杯,指腹把杯套蹭得起了毛,直到看见许栀余走出教室,才猛地举起手,声音带着点发紧的急切:“老师,我、我想去看看栀余姐姐!”
老师挥了挥手:“去吧,慢点跑。”
欢悸颜几乎是从座位上弹起来的,帆布鞋在走廊瓷砖上踩出“哒哒”的急响,跑到厕所门口时还差点撞到门框。“姐姐?你在哪儿?”她扒着隔间门喊,声音里带着喘,尾音都在发颤。
“这儿……”最里面的隔间传来许栀余虚弱的声音,门板缝里能看见她搭在门把上的手,指尖泛白。
欢悸颜推开门,见许栀余正靠在隔板上,脸色白得像宣纸。“疼得厉害吗?”她蹲下来,伸手想碰她的额头,又怕碰疼了似的缩回来,“我去跟老师请假吧,咱们回家休息?”
许栀余摇摇头,缓了口气:“没事,换好就好了。”她扶着隔间壁站起来,步子还有点晃。欢悸颜赶紧伸手搀住她,胳膊被她攥得紧紧的,直到听见许栀余说“好多了”,才松开手抹了把额角的汗,长舒一口气时,肩膀都松了下来。
下课铃声恰在这时炸响,走廊里瞬间涌来喧闹的人声。欢悸颜扶着许栀余往教室走,刚到门口,眼尖地瞥见许栀余的座位——桌角放着两片暖宝宝,包装袋鼓鼓的,旁边还立着个没拆的卫生巾,和老师给的那款不一样,是许栀余常用的牌子。而斜后方的沈贺正弯腰,往许栀余桌肚里放了什么,玻璃瓶碰撞桌板的轻响很轻,却被欢悸颜听得分明。
是红糖水。
欢悸颜的脚步顿了顿,抿了抿唇,手指无意识绞着校服袖口。她看见沈贺直起身时,指尖还沾着点红糖的浅褐色,像是刚拆过包装袋。
许栀余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,正好对上沈贺转过来的视线。他眼里的慌乱一闪而过,像被抓包的小孩,飞快地坐回自己座位,耳根却红得厉害,假装翻书的手指在书页上顿了好几下。
许栀余轻轻拉了拉欢悸颜的胳膊,把她带回座位。桌上的暖宝宝还带着点余温,她拿起那瓶红糖水,玻璃罐被阳光照得透亮,里面的红糖块沉在底,像碎掉的琥珀。
“喏。”她把罐子塞进欢悸颜手里,罐身的凉意贴着掌心漫上来。
欢悸颜愣了愣,抬头时撞进许栀余带笑的眼睛里:“姐姐,你不是还疼吗?这个喝了暖和。”
许栀余往沈贺的方向瞟了眼,又转回来,凑近她耳边,声音压得像羽毛搔过:“给你喝。”见欢悸颜还愣着,她弯了弯嘴角,补充道,“因为——”尾音拖得轻轻的,“你喜欢沈贺呀。”
“我、我没有!”欢悸颜的脸“腾”地烧起来,连带着脖子根都红了,手里的玻璃罐差点没拿稳。她慌忙低头,却瞥见沈贺的座位方向,他正对着练习册,可后颈的红晕顺着衣领漫上来,像被夕阳染透的云。
窗外的风卷着片梧桐叶飘进来,落在许栀余的练习册上。她抬手把叶子拈起来,指尖还留着暖宝宝的温度,忽然觉得,这节下课的阳光,好像比往常更软了些。
许栀余刚坐下,就觉裙摆下有些异样的黏腻。她心头一跳,指尖下意识往凳子边缘探去,触到片温热的濡湿时,整个人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弹起来,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。
“姐姐?”欢悸颜正拧着红糖水瓶盖,见状连忙抬头,手里的罐子“咚”地磕在桌角,“怎么了?”
许栀余咬着唇,目光往凳子上瞟了瞟,声音压得极低:“你看……凳子。”
欢悸颜顺着她的视线看去,就见浅蓝色的校服裙下摆沾了点暗红,而塑料凳面上,赫然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,像朵突兀的墨渍。她“呀”了一声,赶紧站起来:“姐姐你快去厕所!这里我来弄!”说着就往讲台跑,从粉笔盒旁扯了大半盒纸巾,又从自己桌肚翻出包湿巾,动作快得像阵风。
许栀余攥着裙摆,脚步有些乱地往厕所走,耳根烫得厉害。等她整理好裙摆回来时,远远就看见欢悸颜蹲在自己座位旁,校服袖子挽到胳膊肘,正用湿巾一点点擦着凳面。阳光从窗户斜照下来,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,睫毛投下小扇子似的影,指尖被纸巾蹭得发红,却半点没嫌麻烦,擦完还用干纸巾反复摁了摁,直到确认痕迹淡得几乎看不见,才直起身捶了捶腰。
“谢谢你啊,悸颜。”许栀余走过去,声音里带着点暖意,伸手想帮她理理乱了的刘海。
欢悸颜仰头冲她笑,鼻尖沾了点纸巾屑:“谢什么呀,咱们谁跟谁。”话音刚落,就见两道身影从走廊拐进来——张崔泽手里还捏着个保温杯,沈贺则拎着个塑料袋,两人几乎同时走到许栀余面前。
“栀余你没事吧?”张崔泽的声音先响起,带着点急吼吼的关切,把保温杯往她面前递,“我妈说红糖姜茶得趁热喝,我刚去茶水间热的。”
几乎是同一秒,沈贺也开了口,声音比平时低了些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:“要不要请个假?我去跟老师说。”他手里的塑料袋晃了晃,隐约能看见里面是片干净的棉坐垫。
两人的声音撞在一起,都顿了顿,转头看了对方一眼。张崔泽挑了挑眉,沈贺则抿了抿唇,气氛忽然有点微妙。
许栀余看着面前两个男生,又看了看旁边憋着笑的欢悸颜,轻轻摇了摇头,接过张崔泽的保温杯握在手里,温度透过掌心漫上来:“真的没事,谢谢你们。”
她拧开杯盖喝了口,姜味混着甜味漫开,抬眼时,正好看见沈贺把塑料袋悄悄往她桌肚里塞,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。而张崔泽还在盯着她的脸色,见她确实缓过来了,才松了口气,挠挠头笑道:“没事就好,有事你随时喊我。”
欢悸颜凑到许栀余耳边,用气音说:“姐姐你看,他俩都紧张你呢。”
许栀余没说话,只是握着保温杯的手指紧了紧,杯壁的温度烫得手心微热,像此刻教室里悄然漫开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。窗外的蝉鸣又响了起来,吵吵嚷嚷的,却衬得这片刻的安静,格外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