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霞光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许栀余牵着欢悸颜的手走出校门时，晚风正卷着操场边的蒲公英绒毛打旋。书包带在欢悸颜肩上勒出两道浅痕，她晃了晃手里的卡通钥匙扣，声音里还带着放学的雀跃：“姐，今天体育课测800米，我跑了全班第三呢。”
许栀余低头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，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耳廓：“这么厉害？晚上让张阿姨加个糖醋排骨。”话音刚落，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略显迟疑的男声：“许栀余同学。”
两人同时回头。沈贺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，校服领口松开两颗扣子，手里拎着个白色帆布包，拉链没拉严，露出里面暖宝宝的粉色包装和一罐红糖姜茶。夕阳的金辉从叶隙漏下来，在他球鞋上投下斑驳的光点，少年的耳根泛着层薄红，像是鼓足了很大勇气才开口。
许栀余的眉峰轻轻蹙起。她和沈贺同校三年，说过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——他是我们班年级和许栀余和张崔泽并列第一，总在年级榜前列和许栀余并列第一，平时要么埋在习题册里，要么泡在实验室，怎么会突然找过来？
沈贺已经慢慢走了过来，帆布包在手里攥得有些变形。走到近前，他把包往前递了递，声音比平时低了半分：“早上看你脸色不太好，你生理期肚子疼。”他顿了顿，视线飞快地扫过她的脸，又慌忙落回自己手背上，“这是我让我妈准备的，暖宝宝撕开能贴一整天，红糖姜茶是加了桂圆的，温着喝能舒服点。”
说完，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，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。风卷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飘过来，许栀余接过帆布包时，指尖触到里面温热的保温杯——原来红糖姜茶是提前冲好焐着的。
“谢谢。”她的声音很轻，带着点疏离的礼貌，“让你费心了。”
没有多余的话，她转身拉开了黑色轿车的后门。欢悸颜跟在后面，上车前特意回头，狠狠瞪了沈贺一眼。那眼神里的戒备像只护食的小兽，沈贺愣了一下，手还僵在脑后，看着轿车缓缓驶远，直到尾灯变成两个模糊的小红点，才慢慢收回手，指尖在空气中虚握了一下。
车里的冷气开得很足。许栀余把帆布包放在腿边，侧头看向窗外。街景像被按了快进键，便利店的荧光屏、路边摊的炊烟、骑着自行车的学生……一一向后退去。欢悸颜从上车起就没说话，双手抱着书包缩在角落，下巴抵着膝盖，眼神盯着脚垫上的花纹，连平时最爱看的街景都懒得瞥一眼。
许栀余知道她在闹别扭。这孩子从小就这脾气，自己看中的东西，连妈妈碰一下都要噘嘴，更别说看到沈贺对自己示好了。她记得上个月运动会，欢悸颜为了给沈贺递瓶水，在操场边等了整整一个下午，回来时脸颊晒得通红，却攥着没送出去的水笑了半宿。
车刚拐进别墅区，欢悸颜突然把书包往旁边一扔，闷闷地说：“他怎么知道你生理期？”
许栀余转过头时，正看见她眼眶有点红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。她没接话，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——这是从小哄她的动作，每次欢悸颜闹脾气，只要被这么揉一揉，气就消了大半。可今天小姑娘却偏过头躲开了，肩膀微微耸着，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。
司机把车停在雕花铁门外时，欢悸颜几乎是抢在许栀余前面推开车门。换鞋时，她把运动鞋往鞋柜里一塞，发出“咚”的闷响，没等许栀余换好拖鞋，就拎着书包噔噔噔跑上了楼梯，连句“爸妈我回来了”都没说。
客厅里，许父正窝在沙发里看财经新闻，许母在给兰花浇水，听见动静都探过头来。“悸颜这是怎么了？”许母放下喷壶，脸上带着担忧，“早上出门还好好的，怎么回来跟丢了魂似的？”
许栀余换好拖鞋，把帆布包放在玄关柜上：“可能在学校受委屈了，我去看看。”
她先乘电梯到三楼，把书包放进自己卧室的书桌柜里。书桌上堆着厚厚的习题册，封面上用红笔写着“距离高考还有278天”，旁边压着张清华的明信片——那是她贴了三年的目标，连做梦都能清晰说出校训的每个字。
电梯缓缓降到二楼时，许栀余对着镜面理了理衣襟。欢悸颜的房门虚掩着，里面传来铅笔划过草稿纸的沙沙声。她轻轻敲了敲门，里面立刻传来闷闷的应声：“进来。”
推开门的瞬间，欢悸颜正背对着门口做题，听见脚步声才转过头，看到是许栀余时，明显愣了一下，随即把笔往桌上一扔，重新转了回去，肩膀绷得紧紧的。
许栀余走到床边坐下，床垫陷下去一小块。房间里飘着淡淡的草莓味香薰，书桌上摆着个相框，里面是去年生日时两人在游乐园拍的合照——欢悸颜踮着脚往她脸上抹奶油，她笑着躲，背景里的旋转木马正亮着灯。
“还在生闷气？”许栀余拿起相框擦了擦上面的灰尘，声音放得很柔。
欢悸颜没说话，只是把草稿纸翻得哗哗响。
许栀余看着她泛红的耳根，忽然轻轻笑了：“是因为沈贺给我送东西？”
这句话像根小针，瞬间刺破了欢悸颜的伪装。她猛地转过身，眼眶更红了：“他凭什么给你送这些？那些是……”后面的话没说出口，却梗在喉咙里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
“是什么？”许栀余歪着头看她，眼神里带着点戏谑，“是你早就准备好，想找机会给他的？”
欢悸颜的脸“腾”地红了，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，她抓起枕头往许栀余身上砸：“你胡说！我才没有！”
枕头被稳稳接住，许栀余把它放在腿上，认真地看着她：“好了不逗你了。我对沈贺没兴趣，一点都没有。”
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：“这里现在只装得下函数公式、古诗文鉴赏和英语单词，连昨天吃了什么都记不清，哪有空想别的？”
欢悸颜咬着唇，小声嘟囔：“可他……他明显是喜欢你。”
“那是他的事。”许栀余摊摊手，“就像你喜欢他是你的事一样，谁也干涉不了。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，我现在只想考上清华，别说谈恋爱，就连看电影都觉得是浪费时间。”
她伸手捏了捏欢悸颜的脸颊：“你呀，从小就爱胡思乱想。我是你姐，怎么会跟你抢东西？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他，我也不会。”
欢悸颜的眼睛亮了亮，却还是嘴硬：“谁胡思乱想了……我就是觉得，他不该随便对别人好。”
“那下次他再对我好，我就告诉她，我们家悸颜早就把他划入自己的领地了，让他离我远点，好不好？”许栀余故意逗她，看着她从皱眉到抿嘴笑，像只终于放下戒备的小兽。
“才不要！”欢悸颜别过脸，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，“多丢人啊。”
许栀余把她拉到身边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：“不生气了？”
“哼，”欢悸颜往她身上靠了靠，声音软下来，“就是有点吃醋嘛。”
“知道了。”许栀余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，“下去吃饭吧，张阿姨做了糖醋排骨。对了，今晚跟我睡三楼，我们可以聊会儿天。”
欢悸颜的眼睛瞬间亮了，刚才的委屈像是被风吹跑了，她蹦起来抱住许栀余的脖子：“真的？太好了！”
下楼时，欢悸颜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，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鸟。许父许母看着她明显好转的神色，对视一眼，都松了口气。
“刚才怎么了？”许母给欢悸颜夹了块排骨。
“没事呀。”欢悸颜咬着排骨含糊不清地说，“就是做题遇到道难题，有点烦，现在想通了。”
许栀余在旁边安静地吃饭，看着妹妹亮晶晶的眼睛，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。灯光落在她的睫毛上，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。
饭后，两人各自去洗澡。欢悸颜洗完澡，裹着粉色浴巾噔噔噔跑上三楼，轻手轻脚地掀开许栀余的被子钻进去，还不忘把自己的小熊玩偶放在枕头边。
许栀余洗完澡回来时，房间里只亮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。她掀开被子的瞬间，看到欢悸颜已经睡着了，眉头还微微皱着，像是在梦里还在跟谁置气。
她轻轻叹了口气，帮她掖好被角，躺在旁边。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照进来，在地板上洒下一片朦胧的银辉。许栀余闭上眼睛时，听见身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，像小时候无数个夜晚那样，安稳又温暖。
明天又是新的一天，有做不完的题，有要追逐的目标，还有个需要她好好守护的小尾巴。这样想着，她很快也沉入了梦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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