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说:我本来第一篇想把王一博叫作箫衡,后来又觉得不妥。没有代入感。于是就想改成王一博,但是由于太多了,可能改的不是很到位。
大家放心,绝对不是换头术,我特别厌恶这个。我敢拿我账号做担保。绝不是抄袭,绝不是换头术。
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
胤朝时,安国表面风平浪静,实则暗流涌动。
北境蛮族频侵,王氏一族镇守边关,军权煊赫却遭皇室忌惮。
南境一带士族奢靡腐朽,肖战家族因拒缴“媚上贡”被诬谋反,男丁充奴,女眷入掖庭。
南北境势不两立,相互抗衡。
我虽出身南境名门,但却是庶子,近几年因家族获罪沦为宫廷乐师,也擅琴画。我此次入宫便是要调查,还家族一个清白。
今日要为三皇子宴会献曲,其实也是变相的送给三皇子。
这些个权贵,视同性之恋为丑恶,但是个个私底下豢养男宠。与玩物并无差异。
弦动,划破琼林殿上空。
最后一根紧绷的丝弦,在我指下崩断。尖锐的尾音,制止了满殿的喧嚣。指腹传来一阵锐痛,细小的血珠随之沁出,滴落在古琴上,洇开刺目的暗红,如雪地落梅,带着某种不祥的征兆。 我心中暗想,定有人使了手脚。
一片死寂。
方才还流着靡靡之音的琼林殿,霎时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寂静。数百道目光,或惊疑,或嘲讽,或纯粹等着看一场好戏,沉沉地压在我低垂的脖颈上,空气凝滞。
“呵。”一声清晰、带着低沉嗓音的嗤笑,从琼林陛上的主位传来。
三皇子王一博斜倚着紫檀木椅子的扶手,指尖捻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葡萄,眼尾上挑,睨着我,如同看着一件玩物。
“怎么,北境那等苦寒之地养出来的北佬,也配弹奏我南境的《破阵乐》?连弦都崩了,啧。”
那声“北佬”,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,利箭般穿透死寂的空气,扎在每一个角落。
阶下侍立的宫人们,头垂得更低了,连呼吸都屏住。殿角的烛火似乎也惧了这无形的威压,不安地摇曳跳动,将满殿锦绣华服、金杯玉盏映照得光影幢幢,扭曲晃荡,投下无数晃动的、巨大的暗影,如同蛰伏的巨兽。
屏风之后,那方隔绝了喧扰的阴影里,一道目光带着轻蔑,颇有威压的射在我身上。
那是王一博。他是一尊浸在寒河的玉雕,不近人情。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,在烛光摇曳的暗处,锐利如鹰。
我紧紧攥住我因崩弦而淌着血珠的十指。
指尖的疼痛已然麻木。血珠沿着琴身的木纹缓缓滑落,那一道道嫣红无比刺眼。
我甚至不抬眼去看琼林陛上羞辱我的那人,指下动作如流水般顺畅。刺耳的余音还在殿中飘荡。但我已变换了指法,左手在剩余的弦上迅速且沉稳地按压,右手五指翻飞如蝶,竟将那杀伐激越的《破阵乐》战阵冲锋的尾章,用另一种韵律接续了下去。
指法杀气阵阵,似刀剑,又如战马铁蹄。
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强行催生而出,带着一种近乎惨烈的铿锵。这不像是乐师循规蹈矩的演绎,更像是一位真正经历过沙场奋战的将军,在残破的军旗下,以断剑敲击盾牌发出的不屈。
屏风后的那道目光,陡然暗了几分。王一博放在膝上的手指,几不可察地微微屈了一下,仿佛要攫住那在空气中流淌的、带着铁锈和硝烟气息的旋律。
他看得懂,或者说,他在竭力解读——这绝非一个普通琴师在仓促间能有的应变。这指法,太过奇异,太过……熟悉。一丝难以言喻的阴霾,悄然掠过他深潭般的眼底。
琴声在最后一个金石般的强音中戛然而止。余韵在死寂的大殿中嗡嗡震颤,久久不散。
没有掌声,只有一片更加深沉的寂静,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冰。我缓缓收回手,指尖残留的血迹在丝弦上留下几道蜿蜒的暗痕。
“倒也有几分……趣味。”三皇子王一博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,打破了僵局,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慵懒。
他随手将葡萄皮丢进金盘,发出清脆一响,目光在我身上流离片刻,便兴致缺缺地转向了舞姬曼妙的身姿。危机似乎暂时揭过,殿内紧绷的气氛稍稍松动,丝竹之声重新响起,掩盖了方才的惊心动魄。
我垂首躬身,默默退至殿柱旁。无人注意的角落,我轻轻活动了一下剧痛麻木的指尖,那里一道深长的割痕正缓缓渗出新的血珠。
目光低垂,掠过光可鉴人的白玉石砖地,扫过那些推杯换盏、言笑晏晏的华服身影,最终,不着痕迹地落在那道厚重的、隔绝了视线的屏风之上。
那屏风之后的目光,远比三皇子刻薄的嘲弄,更令我心头发沉。
宫宴的喧嚣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水幕,遥远而模糊。我隐在殿柱后最深的阴影里,指尖的伤口被冷风一激,细微的刺痛感蔓延开来。
夜风裹挟着御苑里草木的清冽气息,从敞开的殿门涌入,却吹不散殿内浓郁的暖香和酒气,也吹不散我心头那根越绷越紧的弦。
变故,就在下一瞬降临。
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,比听觉更快一步刺入骨髓——殿外守备森严的禁卫军中,传来一声短促压低的闷哼。紧接着,是利刃撕裂空气的鸣叫。
“有刺客——!护驾!!!”
凄厉的打斗声撕破了繁荣的假象。殿内的暖香瞬间被血腥味替代。无数道黑影如鬼魅从殿顶、窗棂、甚至侍立宫人的身后暴起!
他们身着与禁卫军相似的皮甲,动作却迅捷如豹,手中持含着幽蓝寒光的弩箭,狠厉指向同一个目标——丹陛之上。
箭雨纷纷
尖叫声、杯盏碎裂声、桌椅翻倒声、兵刃交击声……瞬间炸开,像沸腾的滚油。
我几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,在箭矢离弦的那一刹那,身体向前扑出。方向正是这支飞向王一博背后的箭矢。此时王一博正奋力斩断面前的飞镖,无暇顾及背后。
噗嗤一一沉闷的利器穿透皮肉黏腻的动静在我身体中回荡,盖过了所有的喧嚣。一股巨大而冰冷的力量狠狠撞在我的右肩胛骨下方,视野骤然被一片粘稠的猩红所覆盖。剧痛迅速扩散,瞬间席卷了四肢,蚕食了我仅剩的理智。
身体被那强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前踉跄倒下,重重砸在透凉的砖地上。三皇子王一博被我撞得歪倒在一旁,狼狈不堪,却奇迹般地避开了那支射向他后颈的箭矢。他惊魂未定地看着我,眼中满是难以置信,以及劫后余生的震惊。
混乱的厮杀在周围激烈地进行着,刀光剑影,血肉横飞。我伏在地上,视野因剧痛和失血而阵阵发黑,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牵扯着背上那支深入骨髓的弩箭,带出更多温热的液体,迅速洇湿了身下的地面。
冰冷的地砖贴着我的脸颊,寒意刺骨。一个念头在剧痛的间隙,如同冰冷的毒蛇般悄然滑过脑海:"若这支箭……真射死了他……那追查北境军械库被劫线索的源头……岂不是就此彻底断绝?"
这念头一闪而逝,快得连我自己都几乎捕捉不到。然而,就在这意识模糊的边缘,一道冰冷、压抑着风暴的身影,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凛冽的寒意,如铁塔般笼罩下来。
一只沾满血污、骨节分明的手,带着不容抗拒的巨力,猛地攥住了我胸前被鲜血浸透、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领,粗暴地将我濒临昏迷的身体从地上提了起来!
剧痛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刀子,在背上搅动。我被迫仰起头,对上一双寒潭般的眼睛。是王一博。他的玄色亲王蟒袍溅满了深褐色的血点,几缕散落的发丝黏在冷峻的颊边,更添几分肃杀。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,没有丝毫关切或感激,只有冰封的怀疑和审视,锐利得像是要将我的灵魂都剖开。
他死死盯着我肩上那支仍在微微颤动的箭羽,又猛地将视线刺入我因疼痛而涣散的瞳孔深处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,带着彻骨的寒意:
“好一出……苦肉计?”
剧痛和失血带来的眩晕如潮水般汹涌,几乎要淹没残存的意识。王一博那只攥紧我衣领的手,像烧红的烙铁,透过湿透的布料灼烧着我的皮肤。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冰寒和怀疑,比肩后那支毒箭更令人窒息。
“王…王爷……”喉头涌上一股浓重的腥甜,我艰难地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,想辩解什么,或者仅仅是求一口喘息。但王一博的回应,是将我如同破布口袋般猛地掼在地上。
“拿下!”他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,穿透混乱的厮杀声,如同铁令。两名浑身浴血的亲卫立刻上前,动作粗暴地反剪了我的双臂。粗糙的绳索瞬间勒进皮肉,肩胛骨处传来的剧痛让我眼前彻底一黑,所有声音都离我远去。
意识在无尽的黑暗和尖锐的疼痛中浮沉。不知过了多久,当一丝微弱的感知重新回归,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冷和令人作呕的霉味、血腥味混合的气息。身下是冰冷的硬地,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背上那处深入骨髓的剧痛源头——箭簇似乎并未被取出,每一次心跳都带起一阵撕裂般的悸动。
“嘶……”沉重的铁链拖曳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。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,视线模糊了许久才渐渐聚焦。
这不是王府的囚室,甚至不是京兆府的大牢。低矮、粗糙的原木搭建的顶棚,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马匹膻味、皮革鞣制后的酸气,还有铁锈和干涸血污混合的独特气息。是军营。而且是专门关押重犯的囚帐。
帐内光线昏暗,只有一盏挂在中央木柱上的牛油灯,灯芯被油烟熏得发黑,跳跃着昏黄黯淡的光。那光芒摇曳着,将一道沉默伫立的身影拉得长长的,投在粗糙的木壁上,如同蛰伏的巨兽。
是王一博
他换了一身玄青色的劲装,腰间紧束着犀角带,佩剑悬在身侧,整个人如同出鞘的寒刃,与这肮脏污浊的环境格格不入。他就站在几步之外,背对着我,负手而立,仿佛在审视墙上那道扭曲晃动的影子。昏黄的灯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条,冷硬如石。
帐内死寂得可怕,只有灯芯偶尔爆裂的细微噼啪声,以及我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。
“琴师肖战。”他终于开口,声音不高,却像冰锥砸在冻土上,字字清晰,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。他没有回头,只是微微侧过脸,露出半边冷峻如削的侧颜,目光斜斜地扫过来,落在我身上,锐利得几乎能刺穿皮肉。
“宫宴之上,你断弦续曲,指法奇诡,非中原琴路。”他的语调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,“昨夜刺客尸体之上,本王发现一处烙印。”他缓缓转过身,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冷的光,牢牢锁住我的脸,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。
“那烙印的形状……”他向前逼近一步,靴底踩在铺地的干草上,发出轻微的碎裂声。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倍增,几乎将我淹没。“与你续曲之时,左手无名指与小指交叠按压‘宫’弦的指法,如出一辙。”他的声音陡然压低,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嘲弄,“一个流落北境的琴师,指法怎会与刺杀皇子的蛮族死士烙印……如此相同?”
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铁锤,狠狠砸在我的心上。北境死士的烙印……那刻在骨子里的印记!我猛地闭紧了眼睛,牙关死死咬住,才抑制住喉头翻涌的腥甜和身体因剧痛与震惊带来的剧烈颤抖。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单衣,粘腻冰冷地贴在背上,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脓血。
黑暗中,仿佛有无数双来自地狱的眼睛在狞笑,那些早已被刻意遗忘在尸山血海中的训练、烙印、杀戮的本能……如同跗骨之蛆,被萧凛这冰冷的一语彻底唤醒。原来他早已窥见!宫宴上的审视,挡箭后的怀疑,此刻终于图穷匕见!
我张开嘴,干裂的嘴唇翕动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解释?辩解?在铁一般的“巧合”面前,在萧凛那双洞若观火、充满不信任的眼睛面前,任何言语都苍白得可笑,只会显得更加欲盖弥彰。一股深沉的疲惫和无力感,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四肢百骸,连同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一起,将我拖向绝望的深渊。
绳索深陷皮肉,肩后箭伤的剧痛如同永不熄灭的毒火,灼烧着每一寸神经。萧凛的话语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,狠狠楔入我的脑海。烙印……死士……那刻意掩埋、沾满血污的过往,被他毫不留情地撕开一角。
他不再言语,只是冷冷地看着我。那目光,比任何刑具都更令人煎熬。我蜷缩在冰冷肮脏的草堆里,背上的伤口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中都剧烈地抗议着,每一次心跳都牵扯起一阵撕裂的悸动。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晕眩中浮沉,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。辩解?承认?都毫无意义。在这位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的亲王眼中,我早已被打上了“细作”的烙印,如同那具尸体上无法磨灭的印记。
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,无声地吞噬着意识。不知过了多久,或许是一瞬,或许是一个时辰,一阵由远及近的、沉重而杂乱的脚步声将我惊醒。帐帘猛地被掀开,一股带着浓重草药苦涩和腐败气息的冷风灌了进来,吹得那盏昏黄的牛油灯剧烈摇曳,几乎熄灭。
“快!抬进去!动作轻点!别碰着他伤口!”一个嘶哑而焦急的声音低吼着。
几个穿着粗布军服的士兵,抬着一个用粗木棍和破布临时扎成的担架,脚步踉跄地冲进囚帐。担架上躺着一个年轻士兵,脸色在摇曳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可怕的青灰色,嘴唇干裂发紫,双目紧闭,身体却在不自觉地剧烈抽搐,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。
“瘟疫!是南边刚传来的那种恶疫!”一个抬担架的士兵满脸惊恐,声音都在发抖,“刘医官……刘医官也倒下了!营里药石告罄,这、这可怎么办啊?”
担架被小心翼翼地放在离我不远的空地上。那年轻士兵抽搐得更厉害了,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腐恶臭瞬间弥漫开来,盖过了帐内原本的血腥和霉味。
王一博的眉头猛地蹙紧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。他并未后退,反而上前一步,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士兵的惨状,又冷冷地瞥了我一眼,那眼神中的审视意味丝毫未减。
“王爷……”一个亲兵上前,声音带着犹豫和恐惧,“此地污秽,恐有疫气,您万金之躯……”
王一博没有回应,只是挥了挥手,示意他们退开些。他的目光依旧锁在我身上,仿佛在等着看我这“细作”面对如此可怖的瘟疫,会露出怎样丑态百出的恐惧。
我艰难地撑起一点身体,靠在冰冷的原木柱子上。背上箭伤的剧痛和眼前士兵濒死的惨状交织在一起,冲击着我的感官。那士兵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大,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痛苦的呜咽,浑浊的涎水混合着血沫从嘴角溢出。
一个抬他进来的士兵,看着同伴的惨状,又看看束手无策的众人,绝望地低吼了一声,竟拔出腰间的短刀:“兄弟……兄弟对不住!与其让你活活遭这零碎罪,不如……”
“住手!”一声嘶哑的断喝从我喉咙里挤出,带着破风箱般的喘息。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过来,包括王一博那冰冷审视的视线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,那带着浓重疫病腐败气息的空气灼烧着我的喉咙。身体里仅存的一点力气被压榨出来,我咬着牙,用还能活动的手臂撑住地面,拖着沉重的铁链和剧痛的身体,一点一点,极其艰难地向那担架挪去。铁链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,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像在刀山上翻滚。
终于挪到担架旁。那士兵的抽搐稍稍平复了一些,但气息更加微弱,青灰色的脸上满是痛苦。我伸出颤抖的手,摸索到他滚烫的额头,又轻轻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。瞳孔有些散大。
“水……”我喘息着,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,“干净的布……还有,帐外东北角,第三棵老槐树下……挖半尺深……有一种开着小白花的藤草……快!”我急促地说出几个名称和位置,那是北境荒原上应对时疫的土方,死士营里用无数人命试出来的经验。
抬担架的士兵愣了一下,看向萧凛。萧凛的目光沉凝如铁,没有阻止,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。立刻有人飞奔出去。
很快,东西备齐。我忍着背上伤口撕裂般的剧痛,用还算干净的布蘸了水,小心翼翼地擦拭那士兵嘴角的污秽。他喉咙里又发出痛苦的嗬嗬声,身体无意识地扭动。
“别动……”我低低地安抚着,声音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。一手轻轻按住他痉挛的手臂,另一手端起粗糙的陶碗,里面是捣烂的药草混合着清水,散发出浓烈苦涩的气味。
“张嘴……”我将碗沿凑近他干裂发紫的唇边。他似乎在昏迷中本能地抗拒着,药汁流了出来。
我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,铁链哗啦作响。高烧带来的晕眩感一阵阵袭来,眼前阵阵发黑,背上湿漉漉一片,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新涌出的血。我甩了甩头,强行凝聚涣散的意识,再次凑近,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,用一种近乎哄劝的低哑声音重复着:“喝下去……喝了……就不疼了……”声音很轻,带着高烧的灼热气息,断断续续,却固执地重复着。
不知是这声音起了作用,还是那苦涩的药味刺激了他,士兵的嘴唇终于微微张开了一道缝隙。我立刻小心地将药汁一点点倒了进去。
喂得很慢,很艰难,每一次倾碗的动作都牵扯着后背的伤口,让我眼前发黑,手臂控制不住地颤抖,药汁洒了不少。额头上豆大的冷汗混着尘土滚落下来,滴在士兵脏污的衣襟上。
帐内一片死寂,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、药汁灌入喉咙的细微声响,以及铁链偶尔的碰撞声。士兵的抽搐渐渐平息了一些,虽然依旧昏迷,但呼吸似乎不再那么艰难。
我耗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空碗放在地上,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,再也支撑不住,软软地歪倒在担架旁的草堆上。
背上那处箭伤的位置,温热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渗出,浸透了单薄的囚衣,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。高烧带来的灼热感席卷全身,与伤口的剧痛交织,意识如同狂风中的烛火,飘摇欲灭。
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刻,一个冰冷、坚硬的东西被一股力量掷了过来,带着细微的破空声,不偏不倚,正落在我手边染血的草堆上。
那是一个小小的、素白如玉的细颈瓷瓶。瓶身上没有任何花纹标记,干净得如同初雪,只在瓶口处,沾着几点尚未干涸的、刺目的暗红——不知是投掷者的血,还是沾染了地上的血污。
我艰难地转动眼珠,循着东西飞来的方向看去。
王一博依旧站在几步之外,高大的身影在昏黄摇曳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。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方才那冰封般的审视和刻骨的怀疑,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按了下去,只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。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,又扫过我手边那个染血的药瓶,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。
沉默如同沉重的巨石,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不知过了多久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低沉、沙哑,像是粗粝的砂石在摩擦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近乎宣判的意味,每一个字都砸在冰冷的空气里:
“你的命,”他顿了顿,视线如同实质般钉在我身上,“以后是我的。”
话音落下,他不再看我,猛地转身,玄青色的衣袍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。
帐帘被他用力掀起,外面清冷的夜风猛地灌入,吹得牛油灯的火苗疯狂跳动,几欲熄灭,帐内光影剧烈地明灭变幻。
我躺在冰冷的草堆里,背上伤口的剧痛和高烧的晕眩如同两股汹涌的潮水,反复冲刷着残存的意识。
冰冷的铁链硌着皮肉,寒意刺骨。目光艰难地落在手边那个小小的白瓷瓶上。那几点刺目的暗红,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。
过了许久,久到帐外的风声似乎都停歇了,我才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,抬起那只被铁链磨破的手腕,颤抖着,极其缓慢地伸向那个药瓶。
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瓷面,那寒意似乎顺着指尖一路蔓延,直抵心口。
粗糙的手指,带着凝固的血污和尘土,极其小心地、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瓶身上那几点尚未干透的暗红痕迹。
动作很轻,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,仿佛要将那血色揉进骨血里,又或者,是想借此汲取一丝对抗无边黑暗与寒冷的微末力量。
帐内死寂,只有我沉重而灼热的呼吸声。我凝视着药瓶上自己模糊的指痕,终于开口,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,每一个字都耗尽气力,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认命,在这弥漫着疫病与血腥的囚帐里,低低地散开:
“奴的命……”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,几乎被铁链的冰冷所吞噬,
“早不是自己的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