剧组道具间的角落里,堆着个半旧的樟木书架,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。苏晚正蹲在地上擦书架的雕花,忽然发现第三层的木板上刻着道浅痕,像个没画完的斗拱轮廓,边缘被磨得发亮,显然是被人反复摩挲过。
“这书架有些年头了。”陆时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手里拎着瓶木蜡油,“刚才问过老板,说是民国时期的木匠做的,原主是位研究古建筑的老先生。”
苏晚指尖划过那道斗拱刻痕,忽然想起小时候爷爷的书桌——也有这么个没刻完的纹样,说是等她学会用刻刀就教她接着刻。“你看这里的弧度,”她指着刻痕的转角,“和《营造法式》里记载的‘四铺作’斗拱几乎一样。”
陆时衍放下木蜡油,从工具袋里拿出套极小的刻刀——是他特意让人按古籍里的尺寸定制的,刀刃薄得像蝉翼。“要不要试试?”他把最细的那把递过来,刀柄缠着防滑的棉布,“老先生没刻完的,或许能由你补全。”
刻刀落在木头上的瞬间,苏晚忽然手顿了顿。这手感太熟悉了,像回到爷爷的书房,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,教她“刻木头要顺着纹理走,急不得”。陆时衍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,伸手虚虚护在她手背上,没碰刻刀,只在她用力偏了时轻轻往回带了带:“你看这木纹的走向,和你设计稿里的斗拱收分刚好呼应。”
刻到一半,道具组的人跑进来,手里举着个黄铜书签:“刚在书架夹层里找到的!上面有字!”
书签上刻着行瘦金体:“民国二十三年,与小徒刻此架,未竟,待来日”。落款处画着朵小小的桔梗花,和苏晚设计稿里的纹样惊人地相似。
“原来那位老先生也喜欢桔梗。”苏晚摸着书签上的花纹,忽然笑了,“你说这算不算跨越时空的默契?”
陆时衍没说话,只是把木蜡油往她这边推了推。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书架上,刚好照在他补刻的那截线条上——和老先生的刻痕衔接得几乎看不出痕迹,却在收尾处藏了个极小的弧度,像极了桔梗花瓣的自然蜷曲。
傍晚收拾工具时,苏晚发现那套刻刀被仔细擦过,装回盒子里时,每个刀刃都对着对应的凹槽,排列得整整齐齐。盒盖内侧贴着张便签,是陆时衍的字迹:“刀刃角度按你握刀的习惯磨过,下次用更顺手”。
书架被搬到摄影棚时,道具组的人特意在第三层摆了本《营造法式》,旁边放着那个黄铜书签。苏晚看着那道新旧衔接的刻痕,忽然明白:所谓传承,从不是复刻过去的模样,而是像这样,让前人没说完的故事、没刻完的纹样,在懂的人手里继续生长,让老物件上的新痕迹,都藏着跨越时光的温柔对话。
陆时衍站在不远处接电话,语气是惯常的冷静,说着项目并购的细节。挂了电话回头时,正对上苏晚的目光,他忽然抬手比了个刻刀的动作,嘴角带着点难得的笑意——仿佛在说,比起那些冰冷的合同,他更在意此刻书架上,那道由两人共同完成的温暖刻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