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雪落欧阳府
冬至后第七日,京中骤降大雪。欧阳府西跨院的檐角压了厚厚一层琼白,日光一照,碎银似的晃眼。沈晓晓坐在暖阁里,手里绞着一方绣蝶帕子,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——那帕子原是她出嫁前夜,母亲亲手递来的,说是“压惊”,如今却成了她每日攥在掌心、借以平息怒火的物件。
她嫁入欧阳府不过月余,却似过了半生。夫君欧阳川待她客气疏离,连新婚当夜都是和衣而卧;反倒是东宫那位庶出的妹妹,一朝飞上枝头,便得了满京城的赞誉。昨日宫宴,太后当众夸沈念安“贤慧敏达”,还赏了“翊赞中宫”玉牌。消息传回,沈晓晓一整夜没阖眼,指甲在掌心掐出四道血痕。
“少夫人,三爷回来了。”丫鬟春杏掀帘进来,声音压得极低。沈晓晓眼波一动,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,起身时顺手将帕子塞进袖中——那里面藏着一小包药粉,是她托人从西域带来的“醉魂香”,男子嗅之,意乱情迷。
二、廊下初遇
欧阳川踏雪而归,墨狐大氅上沾了碎琼。他本欲径直去书房,却在回廊拐角被一抹茜红拦住了去路。沈晓晓扶着朱栏,手里捧着一只鎏金小手炉,炉盖镂空的缠枝纹里透出暖香。她微微福身,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:“夫君辛苦了。”
欧阳川颔首,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不过一瞬,便错身而过。沈晓晓眸光微黯,却很快追上去半步,手炉递到他面前:“雪大,夫君暖暖手。”袖摆滑落,露出一截雪白腕子,腕上戴着一只羊脂玉镯——那是母亲给的嫁妆,与沈念安曾经戴过的如出一辙。
欧阳川顿了顿,终究接过手炉,指尖却被她有意无意地碰了一下。那一点温热,像雪里突然探出的火星,烫得他眉心微蹙。沈晓晓垂眸,声音更低:“夫君近日劳累,妾身熬了参汤,不如去暖阁歇一歇?”
三、暖阁暗涌
暖阁里炭火噼啪,沈晓晓亲自捧了参汤,跪坐在矮几旁。汤盏是斗彩莲纹,一瓣瓣粉青叠出,衬得她指尖愈发白皙。她舀了一勺,吹了吹,递到欧阳川唇边,眼底藏着小心翼翼的试探:“夫君尝尝,可合口味?”
欧阳川接过,却在唇畔停住。汤里浮着几粒殷红的枸杞,热气蒸腾,带着微甜的药香。他忽然想起七岁那年,自己染了风寒,沈念安也曾捧过一碗姜汤,踮脚喂他。那碗汤极辣,辣得他眼泪都出来,她却拍着他的背笑:“辣才驱寒呀。”
回忆猝不及防,手里的汤匙便磕在盏沿,发出清脆一声。沈晓晓察觉,眼底闪过一丝暗芒,面上却愈发柔顺:“夫君若嫌苦,妾身再添些蜜。”她起身去取蜜盏,腰肢款摆,大红裙裾拂过他的靴面,像一尾游鱼掠过暗礁。就在她俯身之际,袖中的帕子悄然掉落,一小撮白色粉末洒进汤里,瞬间化于无形。
欧阳川却在此刻起身:“不必,军中还有军务。”他转身要走,沈晓晓急了,伸手去拉他衣袖——指尖刚触及布料,便被他侧身避开。那一下落空,沈晓晓踉跄半步,袖中帕子彻底掉在地上,药粉撒了一地,像细雪。
空气骤然安静。欧阳川低头,目光掠过那撮粉末,又掠过她瞬间惨白的脸,眸色沉了下去:“这是什么?”沈晓晓张了张嘴,喉咙却像被雪堵住,一个字也吐不出。
四、药局对质
欧阳川不是懵懂少年。他俯身以指尖蘸了一点粉末,凑到鼻端轻嗅,眉心顿时拧成川字。西域醉魂香,军中曾有人用来设局,他太熟悉了。他直起身,声音冷得像冰渣:“谁给你的?”
沈晓晓指尖发抖,下意识攥紧裙裾。她想说“是母亲”,却知道一旦供出母亲,整个沈家都将被牵连。她只能死死咬住唇,血色褪尽。欧阳川盯着她,眼底失望如潮水漫过,最终化为一句极轻的叹息:“原来如此。”
他转身吩咐侍卫:“请太医,验汤。”又补一句,“封锁暖阁,任何人不得进出。”沈晓晓猛地抬头,泪水在眶里打转,却倔强地不肯落下。她忽然笑了一声,声音尖利:“夫君为何不肯碰我?莫不是还念着那位‘太子妃’?”
欧阳川背影一僵。沈晓晓步步逼近,声音愈发高亢:“她不过是个庶女!如今仗着太子势大,便连嫡姐也不放在眼里!夫君若真对她余情未了,大可休了我,去给她做面首——”
“住口!”欧阳川回身,掌心收紧,几乎捏碎那撮药粉。他眼底血丝遍布,声音却压得极低,“沈晓晓,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?”
沈晓晓被他吼得后退半步,却愈发疯狂:“我当然知道!我知她自小就会装柔弱,引得你们一个个为她神魂颠倒!我知她如今风光,便故意在太后面前踩我!我知她——”
话未说完,一记耳光骤然落下。清脆声响在暖阁回荡,沈晓晓被打得偏过头去,鬓边珠钗“当啷”一声坠地,碎成两截。欧阳川掌心发麻,声音却冷得像雪:“你污蔑太子妃,便是污蔑东宫,污蔑国体。”
五、雪夜密谋
沈晓晓被禁足西厢。夜深,她独坐妆台前,脸上指痕未褪,铜镜里映出一张扭曲的脸。春杏战战兢兢进来:“少夫人,三爷吩咐了,明日送您去庄子上静养……”沈晓晓冷笑,抓起妆奁砸向铜镜:“静养?他这是要休我!”
碎镜划破掌心,血珠滚落,她却感觉不到疼。她想起母亲的话:“女人若想赢,便得抓住男人的心,抓不住,便抓住他的把柄。”她缓缓攥紧染血的掌心,眼底闪过狠色——把柄,她不是没有。
次日雪停,沈晓晓借口“抄经祈福”,支开春杏,独自去了祠堂。她跪在已故生母的牌位前,从供桌暗格里摸出一封旧信——那是父亲早年写给安王的私信,提及“盐税三分,宗室可占其一”。信纸泛黄,字迹却清晰,末尾盖着父亲私章。她指尖轻抚那枚朱砂印,唇角勾起一抹冷笑:“沈念安,你既让我不好过,那便一起下地狱罢。”
六、暗潮将起
当夜,欧阳府后门悄悄启了一条缝。沈晓晓披着玄狐斗篷,只带春杏一人,冒雪登上一辆青帷小车。车帘落下前,她回头望了一眼灯火阑珊的府邸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“夫君,我给过你机会了。”
车轮碾碎积雪,驶向宗人府方向。
雪色苍茫,掩住了一道即将撕裂京都的暗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