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的关心，被压缩成文字、图片、语音，藏匿在加密的表情包和看似平常的分享链接里。像地下工作者传递情报，谨慎而执着。
这天下午，我被安排去公司顶楼新启用的专业录音室，进行声乐恢复性练习。空旷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，吸走了所有脚步声。录音室的门虚掩着，里面隐约传来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的贝斯音线，带着一种冷冽的、实验性的节奏感，在寂静的空间里震荡。
是严浩翔。他最近似乎在筹备个人创作。
我放轻脚步，正准备快速通过，录音室的门却突然从里面拉开。
严浩翔站在门口，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水杯，似乎正要出来接水。猝不及防的照面，让两人都愣了一下。他穿着宽松的黑色卫衣，碎发垂落额前，神情带着沉浸在音乐世界里的冷感。看到我，他眼中的专注瞬间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极快的、几乎难以捕捉的波动，随即归于深潭般的平静。
空气凝固了一瞬。走廊里空无一人，只有远处隐约的电梯运行声。李姐的禁令像无形的墙横亘在中间。
他微微侧身，让开了门口的空间。没有开口，只是用眼神示意我可以进去使用录音室。那眼神平静无波，仿佛只是对一个普通同事的礼让。我低下头，轻声说了句：“谢谢浩翔哥。”然后拄着拐杖，尽量平稳地，一步一步从他让开的通道挪进录音室。擦肩而过的瞬间，我似乎闻到他身上淡淡的、混合着烟草和冷杉气息的古龙水味道，还有录音室里逸散出的、冰冷的电子音效气息。
录音室很大，设备崭新锃亮。我走到控制台前，戴上耳机。巨大的隔音玻璃墙将空间一分为二。我所在的这边是控制室，另一边是演唱室。透过玻璃，能看到演唱室里还残留着严浩翔使用过的痕迹——一把靠墙放着的电贝斯，谱架上摊开着写满复杂符号的乐谱，椅子上搭着一件他的黑色外套。
我调试着设备，准备开始练习。无意间，目光扫过控制台主推子的位置——它被推到了一个非常精确的刻度，旁边贴着一张小小的、不起眼的黄色便签纸。
纸上没有署名，只有一行打印出来的、极其工整的小字：“预设EQ优化，人声频段增益。监听音量已调至舒适阈值。”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
我戴上监听耳机，打开麦克风，试唱了一个简单的音阶。耳机里传来的声音，比平时练习时更加饱满、清晰，高频明亮而不刺耳，低频扎实而不浑浊，音量也恰到好处，完全不像第一次使用陌生设备的感觉。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调试。
是严浩翔。只有他，对声音和设备的敏感度如此之高。也只有他，会用这种沉默到极致、却又精准到极致的方式，留下他的痕迹。那张小小的黄色便签纸，像他本人一样，冷硬的外表下，藏着难以察觉的细腻和温度。
我望着玻璃墙那边属于他的空间，那把沉默的贝斯，那件随意搭着的外套。他没有再出现，整个下午，录音室里只有我一个人练习的声音。但那张便签纸，那精心预设好的参数，像一道无声的弦，在冰冷的禁令下，固执地传递着只有我能接收到的频率。
当练习结束，我摘下耳机，准备离开时，发现控制台上多了一个东西——一小瓶无糖的枇杷润喉糖。同样没有署名，瓶身冰凉。
握紧那瓶润喉糖，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，却奇异地熨帖了喉咙因长时间练习带来的干涩，也熨帖了孤岛深处那丝挥之不去的寒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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