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山的石阶覆着薄薄的霜,踩上去咯吱作响。林晚提着竹篮走在前面,篮里装着刚采的野菊,金黄的花瓣沾着晨露,在阳光下闪着光。南宫怀跟在她身后半步,目光落在她被风吹起的裙摆上,偶尔伸手扶她一把,指尖触到她的手臂,便迅速收回,耳尖却泛着红。
“陛下看这野菊,是不是比宫里的金菊更有生气?”林晚停下脚步,举起一束野菊,晨露落在她指尖,像碎钻。
南宫怀的目光从她指尖移到野菊上,语气柔和:“嗯,像你说的,带着风的味道。”他接过野菊,放进自己的袖袋里,动作自然,“小时候母妃常说,重阳的野菊能入药,晒干了泡茶,能安神。”
这是他第三次提起母妃,语气里的怅然淡了些,多了些怀念。林晚知道,这是信任加深的信号,便顺着他的话头:“臣妾带了些红糖,等会儿找个山泉煮菊茶,加些红糖,清苦里带着甜,像陛下上次喝的薄荷茶。”
“好。”他应着,目光扫过她的脚踝,“还疼吗?”
“早不疼了,多谢陛下挂心。”林晚笑着往前走,“前面有块平坦的石头,正好能歇脚。”
石头上覆着柔软的干草,显然是南宫怀提前让人准备的。林晚坐下时,看到他袖袋里露出的野菊花瓣,忍不住笑:“陛下好像很喜欢这野菊。”
“看惯了宫里规规矩矩的花,偶尔看看野的,觉得新鲜。”他在她身边坐下,距离比昨日又近了些,几乎是并肩,“就像……看惯了阿谀奉承,突然听到真话,觉得难得。”
林晚低头摆弄着野菊,轻声道:“在边关,将士们说话都直来直去,家父总说,刀枪里混久了,学不会绕弯子。臣妾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这性子,若有冒犯陛下的地方,还请陛下恕罪。”
她主动提及“直性子”,既是坦诚,也是试探——对于多疑的人,主动暴露“不完美”,反而比刻意讨好更能赢得信任。
南宫怀却笑了,那笑意比太液池上的阳光更真切:“朕就喜欢你这性子。宫里的弯绕太多,有个人说真话,反而让人轻松。”
他从袖中取出个锦囊,递给林晚:“给你的。”
锦囊是素色锦缎做的,上面绣着一朵小小的野菊,针脚略显笨拙,显然是新手绣的。“昨日在御书房学的,绣得不好。”
林晚打开锦囊,里面是块暖玉,触手温润,雕着简单的云纹——是南宫怀常用的纹样。她心头一颤,这是他第一次送她贴身物件,而非试探性的赏赐。
“很漂亮,多谢陛下。”
“玉能养人,”他看着她将暖玉系在腰间,目光柔和,“像你说的,贴身带着,比什么都好。”
“叮——检测到目标情绪波动值+0.07%,当前好感度:-14.19。”小八的声音带着雀跃,“宿主,他刚才看你系玉的时候,心率快了6次/分钟!李德全说这是陛下母妃留给他的暖玉,从不离身的!”
山泉边的石头上,野菊茶正咕嘟咕嘟冒着泡,红糖在茶汤里慢慢化开,泛起浅褐色的涟漪。林晚提着陶罐倒茶,南宫怀伸手接过,指尖相触的瞬间,两人都没缩回,温热的触感在晨风中格外清晰。
“尝尝?”林晚递过茶杯,眼里带着期待。
南宫怀抿了一口,清苦中带着回甘,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——多年的戒备如苦菊,而她的出现,恰如那点红糖,悄然融化了冰封。“比太医院的安神茶好。”
“那臣妾多采些野菊,晒干了送你御书房。”
“好。”他应着,目光落在远处的山峦,“以前母妃常带朕来这里,说登高能望远,烦恼也会变轻。”
“陛下现在还有烦恼吗?”林晚轻声问,语气里带着真诚的关切。
他沉默片刻,转头看她,目光深邃:“以前总觉得,身边的人都带着目的,连喝口水都要提防。但现在……”他顿了顿,看着她眼里的坦诚,“好像没那么累了。”
这句“没那么累了”,比任何情话都更让林晚心头震动。她知道,对于南宫怀这样的人,卸下哪怕一丝防备,都需要极大的勇气。
“陛下若觉得累了,就来后山坐坐,”她笑着说,“这里的风会带走高烦恼,野菊会带来好心情。”
南宫怀看着她的笑容,突然伸手,替她拂去发间的一片菊瓣。指尖划过她的鬓角,带着微颤的温度,比上次在画舫上更自然些。“你的头发上沾了花。”
林晚的脸颊泛起红,却没有躲开,只是轻声道:“陛下的袖袋里也藏着花呢。”
他低头看了看袖袋,耳尖泛红,却没掩饰,反而将野菊拿出来,插在她的发间:“这样更配。”
晨光透过树梢落在他脸上,他的睫毛很长,眼神柔和得像山涧的泉水。林晚突然觉得,这座冰山的融化,比她想象的更温柔,像这重阳的野菊,在无人注意的角落,悄然绽放。
“宿主,检测到目标情绪波动值+0.08%,当前好感度:-14.11。”小八的声音带着激动,“他刚才插花的时候,手停了三次,好像怕弄疼你!影说陛下从来没给人插过花,连给母妃献花都要内侍先试过!”
下山时,南宫怀坚持要扶林晚,说是“石阶滑”。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,包裹着她的手,每一步都走得很慢,像是在贪恋这短暂的亲近。走到山脚时,他突然停下:“明日……朕带你去看母妃的旧苑,那里种着她生前最喜欢的腊梅,快开了。”
林晚愣了愣,看着他眼里的期待,突然明白,这是他对她最大的信任——将最珍视的回忆与她分享。“好。”
离别时,南宫怀看着她发间的野菊,轻声道:“别摘,就这样戴着。”
林晚摸了摸发间的花,笑着点头:“好。”
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,袖袋里的野菊偶尔露出一角金黄,林晚突然觉得,这深宫的重阳节,竟比边关的任何一个节日都更温暖。竹篮里的野菊还在散发着清香,像极了他们之间缓慢生长的信任,质朴而坚定。
“青禾,”她轻声道,“把这些野菊都晒干,分一半送到御书房去。”
她知道,南宫怀心里的九层城墙,缝隙又宽了些。而她需要做的,就是像这重阳的野菊一样,在时光里慢慢沉淀,让草木的清香,一点点浸润他的心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