蓝雅盯着眼前自称民俗学博士生的女孩，试图判断她是否在撒谎。乔阳——这名字倒是符合她阳光般肆无忌惮的气质——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用纸巾吸干地板上的颜料，结果只是把红色晕染得更开。
"别用纸巾，只会让情况更糟。"蓝雅叹了口气，起身走向厨房，"等我拿些工具来。"
水龙头出乎意料地流出了清水，虽然带着些许铁锈色。蓝雅找到几个还算干净的抹布，浸湿后拧干。当她回到客厅时，发现乔阳正专注地拍摄墙角的木雕。
"你的'清理工具'就是这个？"蓝雅把一叠湿抹布丢在乔阳脚边。
乔阳头也不抬地按下快门："这些雕刻纹样非常罕见，结合了维多利亚风格和本地民间艺术。你看这个藤蔓图案，实际上是变形的龙纹，这种混合风格在1920年代的侨民建筑中......"
"地板上还有颜料在扩散。"蓝雅冷冷地打断她。
乔阳这才抬起头，咧嘴一笑："抱歉，职业习惯。"她放下相机，捡起抹布开始擦拭地板，动作出奇地熟练。
两人沉默地清理了一会儿，直到大部分颜料被控制住。蓝雅直起酸痛的腰，环顾四周——她的新家现在看起来像犯罪现场。
"所以，"她转向乔阳，"你说你是来研究这栋房子的？有什么能证明吗？"
乔阳在工装裤上擦了擦手——这个动作让蓝雅忍不住皱眉——然后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文件夹："我的学生证、研究许可，还有关于这栋房子的一些历史资料。"
蓝雅接过文件仔细检查。学生证上的照片确实是乔阳，城市大学民俗学研究所的字样清晰可见。更让她惊讶的是那些老照片——其中一张清晰地展示了奇妙屋当年的模样：花园修剪整齐，外墙漆成奶油色，门廊下站着一位穿西装的绅士和一个小女孩。
"这是......"
"1923年拍摄的，房子的第一任主人威廉·梅森和他的女儿艾丽斯。"乔阳凑过来，手指轻轻点在那张泛黄的照片上，"梅森是英籍工程师，娶了本地女子，按照妻子喜好建造了这栋融合东西方风格的别墅。"
蓝雅凝视着照片中小女孩严肃的面容，莫名感到一阵熟悉。阁楼上那个音乐盒里的旋律突然在她脑海中回响。
"你似乎对这房子很了解。"她承认道，语气缓和了些。
乔阳的眼睛亮了起来："我的博士论文是关于民国时期侨民建筑的民间传说，这栋房子是个典型案例。它不仅在建筑学上有研究价值，还有很多......"她突然刹住，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。
"很多什么？"
"呃......很多历史故事。"乔阳含糊其辞，迅速转移话题，"你呢？玛丽女士是你姑姑？她从没提过有家人。"
蓝雅将文件还给乔阳："我们很少联系。她是我母亲的姐姐，性格...有些孤僻。上个月律师通知我继承这栋房子时，我也很意外。"
"所以你打算怎么处理它？卖掉？"乔阳的问题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"不，我要住在这里，并且......"蓝雅犹豫了一下，还是从包里拿出素描本，"重新装修它。"
乔阳接过素描本，眼睛越睁越大。页面上是蓝雅精心绘制的设计草图——客厅、餐厅、卧室，每个空间都被重新构想，既保留了原有的建筑特色，又融入了现代功能。一些页边还标注了材料选择和色彩搭配。
"你是设计师？"乔阳抬头，目光中充满惊喜。
"室内设计，自由职业。"蓝雅点头，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向别人展示对奇妙屋的改造构想，莫名有些紧张，"还只是初步想法。"
"这太棒了！"乔阳激动地翻动着页面，"你保留了所有的原始特色！这个书架设计在凸窗旁简直完美！还有厨房这个......"
蓝雅惊讶地看着乔阳如数家珍般点评每个细节，甚至指出了几处她特意保留的老房子特征。这个看似散漫的女孩对建筑细节有着惊人的观察力。
"......唯一的问题是，"乔阳合上素描本，表情变得严肃，"这房子有些结构可能不太稳定，尤其是阁楼和西侧墙壁。我研究过它的建筑图纸，那里经历过几次改动。"
蓝雅挑眉："你有这栋房子的建筑图纸？"
"复印件，在大学的资料室里。"乔阳露出狡黠的笑容，"如果你需要，我可以带你去看看。"
阳光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，颜料残留像一幅抽象画。蓝雅突然意识到，这个闯入者可能是她装修路上意外的助力。
"这样吧，"她斟酌着词句，"既然你对这房子这么了解，而我需要一些专业建议......"
乔阳立刻挺直了背，像等待奖励的小狗。
"你可以继续你的研究，"蓝雅继续说，"甚至可以暂住客房，条件是——"她指了指周围狼藉的景象，"你得帮忙装修，并且遵守基本规则。"
"什么规则？"乔阳警惕地问。
"不擅自移动我的设计材料，不在工作区域吃东西，工具用完归位，还有——"蓝雅指了指乔阳沾满颜料的裤子，"进门换鞋。"
乔阳做了个夸张的苦脸："听起来像我导师的规矩。"但她随即伸出手，"成交！"
这次蓝雅握了那只手，尽管它还是脏兮兮的。
"我需要回学校拿些东西，明天正式搬进来可以吗？"乔阳已经开始收拾她的器材，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。
蓝雅点头："我带你去看看你的房间。"
二楼走廊尽头有一间朝南的卧室，比主卧小但采光良好。蓝雅推开门，灰尘在阳光中飞舞。房间空荡荡的，只有一张铁架床和一个老式衣柜。
"基本家具都有，但需要彻底清洁。"蓝雅说，"被褥你得自备。"
乔阳冲进房间，像个发现宝藏的孩子："太完美了！这窗户正对花园，视野开阔，而且......"她突然趴在地上，检查床底，"......没有蜘蛛网，加分！"
蓝雅忍不住微笑。这个女孩的能量像龙卷风，让人无法预测却莫名被吸引。
"我去拿些清洁工具。"她转身准备离开。
"等等，"乔阳从地上跳起来，"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全名。"
"蓝雅。蓝色的蓝，优雅的雅。"
"蓝雅，"乔阳重复了一遍，歪着头，"名字和你本人一样漂亮。"
这句直白的赞美让蓝雅耳根发热。她匆忙离开房间，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。
傍晚时分，蓝雅正在厨房检查设备——老式煤气灶居然还能用——门铃突然响起。她疑惑地走向门口，发现一位银发老太太站在门廊下，手里捧着一个盖着餐巾的篮子。
"你好，亲爱的，"老太太笑容和蔼，"我是隔壁的魏太太，看到有人搬来了，特地烤了些司康饼欢迎新邻居。"
蓝雅惊讶地接过篮子，温暖透过布料传到她手上："太感谢了，魏太太。我是蓝雅，刚继承这栋房子。"
"玛丽女士的侄女？"魏太太的眼睛微微睁大，"她偶尔会提起你。可怜的人，走得太突然了。"
蓝雅点点头，不知该如何回应。她对姑姑的记忆很模糊，只记得一个瘦高的身影和薄荷糖的气味。
魏太太的目光越过蓝雅肩膀，扫视着门厅："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？"
"目前是，不过明天会有一位朋友搬来暂住。"蓝雅自己都惊讶于这个描述——她和乔阳算朋友吗？
"啊，那就好。"魏太太压低声音，"这房子...有些历史。一个人住可能不太...安全。"
蓝雅皱眉："您是指那些闹鬼的传闻？"
"不只是传闻，亲爱的。"魏太太神秘地眨眨眼，"玛丽女士在的时候还好，但空置的这半年...我晚上常看到阁楼的灯自己亮起来。"
蓝雅正想反驳，身后突然传来乔阳兴奋的声音："真的吗？具体什么时间？有没有规律？"
她转身看到乔阳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上，手里拿着笔记本，眼睛闪闪发光。
"这位是......"魏太太后退半步。
"乔阳，民俗学研究者。"蓝雅简短介绍，"她对...这类故事很感兴趣。"
"太感兴趣了！"乔阳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，"魏太太，您还观察到什么异常现象？温度骤降？物品移位？或者听到什么声音？"
魏太太的表情变得复杂："你...研究这些东西？"
"我的专业领域！"乔阳骄傲地挺起胸，"尤其是与建筑相关的民间传说。这栋房子在本地志异录中有记载，被称为'会唱歌的房子'，因为......"
"因为刮风时管道会发出奇怪的声音。"蓝雅打断她，"老房子的管道系统常有这种问题。"
乔阳撇嘴："你真没想象力。"
魏太太看看乔阳，又看看蓝雅，突然笑了："有趣的组合。玛丽女士会喜欢的。"她把餐巾掀开一角，香气立刻飘散出来，"趁热吃最好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，随时敲门。"
"谢谢您，魏太太。"蓝雅礼貌地说，"对了，您认识照片上的这个小女孩吗？"她指向门厅墙上挂着的一张老照片——与乔阳展示的那张相同，只是装在相框里。
魏太太眯起眼睛："那是艾丽斯·梅森，第一任主人的女儿。据说是个...特别的孩子。"她的语气变得谨慎，"这栋房子有很多故事，慢慢发掘吧。"
送走魏太太后，乔阳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司康饼咬下去："哇！美味！这老太太是个宝藏。"
蓝雅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外的暮色："你觉得她说的...阁楼的灯......"
"绝对值得调查！"乔阳嘴里塞满食物，含糊不清地说，"我今晚就设置几个摄像头，再借个EMF检测仪......"
"不。"蓝雅坚决地摇头，"明天开始装修工作，从清理阁楼开始。如果有任何'异常'，我们会用常识解释它。"
乔阳夸张地叹气："你们这些唯物主义者真没趣。"
"而你们这些迷信学者太爱幻想。"蓝雅反击，但嘴角带着笑意。
两人站在门厅里，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蓝雅突然意识到，这是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和她这样轻松地斗嘴。或许，让这个古怪的女孩留下来不是个坏主意。
"明天见，鬼魂猎人。"她转身上楼，故意用乔阳的相机碰了碰她的肩膀。
"明天见，设计控。"乔阳笑着回应，又拿了一块司康饼。
奇妙屋的第二个夜晚降临，阁楼的窗户在月光下泛着微光，仿佛真的有灯光透出。但这次，房子里不再只有蓝雅一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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