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九章
冰洞之内，时间仿佛凝滞。唯有乳白色的泉水汩汩流淌，散发着宁静而精纯的能量，滋养着四周晶莹的月华烬植株。
漠北君盘膝坐在泉边，掌心托着一枚银光流转、清香沁人的月华烬果实。他并未立刻服用，银白色的眼眸低垂，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，掩去了其中翻涌的复杂思绪。
冰螭最后那番断续的警示，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，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。
冰核…契约…窃取…封印…
这些词语串联起来，指向一个令他血液几乎冻结的可能性——他血脉中这强大却带来无尽痛苦的力量，其源头并非天生，而是……被窃取、被强行禁锢的？那每月发作、如同诅咒的反噬，并非力量本身的缺陷，而是……某种契约被强行扭曲破坏后的反扑？
是谁？为何要这样做？
战场核心……又藏着怎样的秘密？
无数疑问盘旋在他脑海，让他周身的气息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冰冷的戾气。
一只微凉的手，轻轻覆上了他紧握的拳头。
漠北君猛地回神，抬眸对上尚清华写满担忧的眼睛。
“大人，”尚清华的声音很轻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似乎还在为刚才泉眼中的惊险后怕，“先疗伤，好吗？其他的……以后再说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漠北君苍白的脸上和衣襟上那抹未干的血迹，心疼几乎要满溢出来。什么冰核契约，什么上古秘辛，此刻都没有漠北君的伤势重要。
漠北君看着他眼中纯粹的担忧，周身的戾气悄然消散了些许。他反手握住那只微凉的手，用力捏了捏，然后松开，点了点头。
“护法。”
“嗯！”尚清华立刻点头，退开几步，紧张地守在一旁，手里捏紧了防护阵盘和所有能用的符箓，虽然他知道真有什么危险，这些东西可能屁用没有。
漠北君不再犹豫，将那枚月华烬果实送入口中。
果实入口即化，化作一股清冽甘甜的暖流，瞬间涌入四肢百骸！那并非霸道的力量灌输，而是一种极其温和、极其精纯的滋养和调和之力。
漠北君立刻闭目凝神，引导着这股力量流向自己经脉和本源深处。
只见他周身原本有些躁动不稳的冰蓝色光晕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稳、凝实起来。那光晕之中，原本隐隐交织的、不祥的赤红色火毒，如同遇到了克星，被那月华般的银辉温柔地包裹、中和、化解……
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缓缓舒展，脸上那不正常的苍白也逐渐褪去，恢复了些许血色。一股圆融、强大、却不再令人感到痛苦躁动的气息，缓缓从他体内散发出来。
整个过程安静而顺畅，并没有出现任何排斥或痛苦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漠北君周身的光芒渐渐内敛，他缓缓睁开眼，银白色的眼眸清澈剔透，如同被泉水洗涤过的寒星，深邃依旧，却少了几分常年萦绕的冰冷戾气，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……平和与强大。
他轻轻呼出一口气，气息悠长而平稳，带着淡淡的月华清香。
显然，月华烬的效果极佳！
“大人，怎么样？”尚清华迫不及待地凑上前，眼睛亮晶晶地上下打量着他。
漠北君活动了一下手腕，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顺畅和力量充盈感，那双冰封的眸子里，罕见地掠过一丝真切的笑意，虽然很淡，却足以让尚清华看呆了。
“很好。”他言简意赅，却掷地有声。困扰他无数岁月的反噬之痛，第一次被真正平息了下去，这种轻松感，言语难以形容。
他看向剩下的两枚月华烬，小心收起。此物效果惊人，但药性温和，或许……他目光扫过尚清华，心中已有计较。
“我们该离开了。”漠北君站起身。冰螭沉睡，此间事了，他们不宜久留。外面那个上古残秽虽被暂时避开，但谁也不知道它是否会再次苏醒。
“哦，好！”尚清华连忙点头，虽然有点舍不得这个神奇的冰洞，但还是小命要紧。
漠北君牵起他的手，再次向沉睡的冰螭方向微微颔首致意，然后周身灵力涌动，包裹住两人，化作一道冰蓝流光，沿着原路飞速返回。
穿过狭窄的冰川缝隙，再次回到那片死寂破碎的上古战场时，两人都格外警惕。幸运的是，那个恐怖的漩涡并未再次出现，或许是因为冰螭苏醒的气息震慑，也或许是它再次陷入了沉睡。
漠北君没有丝毫停留，凭借着恢复后的强大力量和清晰的空间感知，带着尚清华以最快的速度向着来时设定的传送坐标点赶去。
一路有惊无险。
当那座早已准备好的传送阵光芒再次亮起，将两人的身影吞没时，尚清华才真正松了一口气。
空间转换的眩晕感过后，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。
冰狱宫主殿那熟悉的玄冰气息和相对稳定的能量环境，让经历了连番惊险的两人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。
早已焦急等候的影卫立刻上前行礼。
“恭迎君上归来！”
漠北君摆了摆手，示意无事，目光却第一时间落在身旁脸色依旧有些发白的尚清华身上。
“回去休息。”他语气不容置疑，“召医官。”
立刻有影卫领命而去。
“我没事，就是有点腿软……”尚清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，话还没说完，就被漠北君打横抱了起来！
“！！！”尚清华瞬间僵成一根木棍，脸唰地一下红透了，“大大大人！您放我下来！我自己能走！好多…好多人看着呢！”
周围的影卫齐刷刷地低下头，眼观鼻鼻观心，仿佛脚下冰面的纹路 suddenly 变得极其有趣。
漠北君却仿佛没听到他的抗议，抱着他，面无表情，大步流星地朝着偏殿走去，只有那微微泛红的耳根泄露了那么一丝不自在。
一路上的魔族侍卫和侍女们更是吓得纷纷跪地低头，不敢多看。
尚清华把滚烫的脸埋进漠北君的颈窝，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和淡淡的月华清香，心脏跳得快要爆炸，却又莫名地……甜滋滋的。
直到被轻轻放在偏殿柔软床榻上，医官战战兢兢地进来为他检查（其实真没大事，就是灵力消耗过度有点虚），又留下大堆温补丹药后离去，尚清华脸上的热度都没完全消退。
漠北君就站在床边，看着他喝完药，才开口道：“月华烬，你留一枚。”
“啊？”尚清华愣住了，连忙摆手，“我不要！那是给您治伤的！我吃了浪费！”
“此物于你，亦有淬体凝魂之效。”漠北君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，“你体质太弱，需固本培元。”
说完，他不由分说地将一枚月华烬果实放在枕边，又看了他一眼，才转身离开。
尚清华看着枕边那枚银光流转、价值连城的果实，心里像是被最柔软的羽毛拂过，又暖又涨。
他知道，这不仅仅是固本培元。这是漠北君在用他的方式，分享这份来之不易的成果，将他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，不容置疑地要将他变得更好、更安全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月华烬收好，抱着被子，忍不住傻笑起来。
而回到主殿的漠北君，并未休息。他屏退左右，独自站在那面巨大的冰镜前。
镜中不再映出混沌的暗影，而是清晰地显现出北境各处的景象。他的力量恢复甚至更胜往昔，对境内的掌控也变得更加得心应手。
但他银白色的眼眸深处，却并无多少喜悦，反而沉淀着更加深沉的思虑。
冰螭的话，如同警钟，在他心中长鸣。
冰核…契约…窃取…封印…
还有那些无处不在、觊觎着本源的“暗影”……
他抬起手，掌心冰蓝色的力量温和而强大地流转，不再有丝毫反噬的痛苦。
但这力量，从何而来？其真正的归宿，又该在何处？
真相的迷雾仿佛散去了一些，却又露出了更加庞大、更加危险的冰山一角。
他知道，平静的日子，或许不会太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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