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暗流微涌,糖霜不惊】
宗门大比的日子终于到了。主峰广场上人声鼎沸,各色宗门旗帜飘扬,弟子们摩肩接踵,空气中弥漫着兴奋与紧张。高台之上,各位长老与特邀嘉宾已然落座,唯独漠北君的位置空着——这位爷能答应来观礼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,无人指望他准时。
尚清华作为阵法负责人,忙得团团转,在各个比试场地间穿梭检查最后环节。他设计的防护结界今日将经受实战检验,不容有失。
“尚师叔!甲字台东南角阵眼灵力波动异常!”一个弟子急匆匆来报。
尚清华心头一紧,立刻赶去。果然是昨日被那李长老手下动过手脚的阵眼,虽然后来补足了灵石,但铺设时或许留下了细微损伤。他立刻蹲下检修,额角沁出细汗。
正焦头烂额时,一股熟悉的微凉气息自身后笼罩下来。尚清华甚至没回头,心却瞬间安定。
“坤位灵纹第三线,续接。”漠北君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不带丝毫情绪,却精准地指出了问题所在。
尚清华依言操作,果然,波动立刻平稳下来。他松了口气,仰头笑道:“多谢大王!”
漠北君今日依旧是一身玄色魔纹常服,在这仙门盛会中显得格格不入,却又因那份绝对的强大气场,让人不敢侧目。他垂眸看了看尚清华沾了灰尘的手,递过一方素净的帕子。
“擦净。”
尚清华接过帕子,嗅到上面淡淡的冷香,耳根微热,胡乱擦了擦手。
周围弟子们眼观鼻鼻观心,假装什么都没看见。
漠北君并未多留,确认阵法无虞后,便转身走向高台,在那空置的主位坐下,闭目养神,将对周遭的一切喧闹漠视到底。
然而,自他出现的那一刻起,高台上的气氛便微妙地凝滞了几分。几位长老交谈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,目光时不时敬畏地瞟向那尊冷面煞神。
尚清华却因他的到来而底气十足,后续的调度指挥越发流畅自如。
大比进行得如火如荼。年轻弟子们在台上各显神通,法宝光芒四射,灵术碰撞轰鸣,引得台下阵阵喝彩。防护结界稳如磐石,将所有的冲击余波牢牢隔绝在内。
午间歇息时,尚清华总算得了空,溜到高台后方僻静处喘口气。刚掏出水囊,便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的廊柱后低声交谈。
是安定峰的一位师兄和另一位别派前来观礼的友人。
“……啧,没想到这次大比这般无趣,还不如看某些人的热闹。”那别派友人语气带着几分轻佻。
“噤声!”安定峰师兄急忙制止,“莫要妄议!”
“怕什么?谁不知道那位如今被迷了心窍?堂堂北疆君王,竟成了个小小筑基弟子的贴身护卫,真是……”话语未尽,意味却猥琐,“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,爬得这般快……”
“胡说八道什么!”安定峰师兄声音带了些怒意,“尚师弟阵法精妙,为人也……”
“阵法精妙?”那友人嗤笑,“若无那人撑腰,他那点技艺,能主持这等盛会?怕是连上台的资格都没有!不过是仗着颜色好,攀了高枝罢了……啊!”
他话音未落,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,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。
尚清华皱眉,正要走出去,却见漠北君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那两人身后,面色冰寒,周身散发的冷意几乎让空气凝结。
那别派友人吓得面无人色,浑身抖如筛糠。安定峰师兄也冷汗涔涔,躬身行礼:“漠、漠北君大人……”
漠北君看都未看那师兄一眼,冰蓝色的眼眸只盯着那出言不逊之人,声音不高,却字字如冰刀刮骨:“你,方才说什么。”
那友人双腿一软,瘫跪在地,牙齿打颤,一个字也说不出。
“本王的人,”漠北君缓缓上前一步,威压如山倾覆,“也是你能置喙的?”
就在尚清华以为漠北君要出手惩戒时,他却只是冷冷地扫了那人一眼,如同看一只蝼蚁:“滚出苍穹山。再让本王见到你,碎尸万段。”
那友人如蒙大赦,连滚爬爬地跑了,速度快得像是身后有厉鬼索命。
安定峰师兄也脸色苍白,大气不敢出。
漠北君这才将目光移向他,语气依旧冰冷:“管好你的舌根。若再有下次,拔了。”
“是、是!晚辈绝不敢多嘴!”那师兄几乎要跪下了。
漠北君不再理会他,转身走向廊柱后愣住的尚清华。
尚清华看着他走近,心里五味杂陈。那些话固然难听,他早已习惯,却不想被漠北君听了个正着。
“大王,您别动气,我没事……”他挤出个笑容。
漠北君停在他面前,抬手,用指节轻轻蹭去他鼻尖上不知何时沾到的一点灰。动作自然亲昵,与方才那煞神模样判若两人。
“污言秽语,不必入耳。”他声音低沉,“你之能耐,我知即可。”
简简单单几个字,却像暖流瞬间冲散了那点委屈和不快。尚清华鼻子一酸,重重点头:“嗯!”
漠北君目光扫过他略显疲惫的脸色:“累了便回去休息。”
“不行不行,”尚清华连忙摇头,“下午还有几场关键比试,我得盯着阵法。”
漠北君没再勉强,只道:“我在。”
下午的比试果然更加激烈。一对金丹期的师兄师姐棋逢对手,法术对轰的光芒几乎刺瞎人眼,防护结界被震得嗡嗡作响,光华流转间,一处承压较大的阵眼果然出现了细微裂痕!
台下惊呼一片!维持阵法的弟子脸色发白,急忙加固,却收效甚微。
高台上的长老们也纷纷起身,面露忧色。
就在那裂痕即将扩散的瞬间,一股精纯浩瀚的冰系灵力无声无息地注入阵眼!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弥合,整个结界光华大盛,甚至比之前更加稳固!
众人愕然,目光齐齐投向高台上依旧闭目养神的漠北君。他连眼皮都未抬一下,仿佛刚才出手的并非是他。
只有尚清华知道,那股力量温和却霸道,精准地弥补了他阵法唯一的不足,却又完全遵循了他设定的灵流走向,没有丝毫僭越。
仿佛他们早已演练过千百次,默契天成。
接下来的比试再无波澜。漠北君虽再未睁眼,却总在阵法承受极限的前一瞬,恰到好处地补上一丝力量,确保万无一失。
尚清华站在台下,看着高台上那尊冷峻的身影,心里涨满了难以言喻的情绪。这个人,强大、冷漠,却用最不动声色的方式,为他撑起了一片绝对安全的天空。
大比圆满落幕。尚清华负责的防护阵法得到了诸位长老的一致好评,连掌门都抚须称赞了几句。先前那些关于他“倚仗关系”的流言,在绝对的实力证明前,不攻自破。
人群渐渐散去。尚清华指挥弟子们收尾,忙到夜幕低垂。
等他终于得空,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小木屋时,发现屋内亮着暖光。
推开门,漠北君正坐在桌边,桌上摆着几样还冒着热气的清淡小菜和一盅灵米粥。
“大王?您还没回去?”尚清华惊讶。
“嗯。”漠北君示意他坐下,“用膳。”
尚清华心里一暖,坐下来捧起粥碗。温热的粥滑入胃中,驱散了整日的疲惫。他吃着吃着,忍不住傻笑起来。
“笑什么。”漠北君问。
“就是高兴。”尚清华眼睛弯弯,“今天多亏了大王您……”
“是你之功。”漠北君打断他,夹了一筷子青菜到他碗里,“多吃些。”
平淡的语气,却让尚清华甜到了心里。
饭后,漠北君并未立刻离开。月色正好,两人坐在院中石凳上,中间摆着一壶清茶。
夜风微凉,尚清华下意识搓了搓手臂。下一刻,一件带着冷香的披风便落在了他肩上。
他抓着披风边缘,转头看向身旁的人。月光勾勒着漠北君完美的侧脸轮廓,冰冷褪去,只剩一片静谧的柔和。
“大王,”尚清华轻声问,“今天……您为什么帮我教训那个人?”他知道漠北君素来不屑理会闲言碎语。
漠北君沉默片刻,道:“聒噪。”
“只是因为他吵到您了?”尚清华忍不住追问。
漠北君转眸看他,冰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深不见底:“因他辱你。”
直白的话语,没有任何修饰,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撼动人心。
尚清华心脏猛地一缩,眼眶发热。他低下头,小声嘟囔:“其实……我习惯了……没那么在意……”
“我在意。”漠北君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“无人可辱你。”
六个字,重若千钧,砸在尚清华心上,激起滔天巨浪。他猛地抬起头,撞入那双深邃的眼眸中,那里清晰地映着他的震惊与动容。
月光如水,悄然流淌。两人对视着,空气中弥漫着无声却汹涌的情愫。
许久,漠北君率先移开目光,端起茶杯,耳根在月光下似乎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,语气却依旧平淡:“茶凉了。”
尚清华看着他微红的耳根,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。所有的忐忑、不安、委屈,在这一刻尽数化为齑粉,被风吹散。
他端起自己那杯凉了的茶,一饮而尽。
“嗯,凉了也好喝。”
因为心是滚烫的。
暗流终将退去,而糖霜,早已深沁入骨,再难分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