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心照不宣,糖霜渐浓】
自灯会那夜额间一吻后,尚清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被泡在了蜜糖罐子里,走路发飘,嘴角总是不自觉地上扬。而漠北君,虽依旧寡言冷淡,却似乎默许了某种关系的转变。
他依旧每日来小木屋,有时是指导修炼,有时只是静坐一旁。但如今,尚清华敢自然地挨着他坐,敢在他看书时偷偷将下巴搁在他肩头打盹,甚至敢把自己吃了一半觉得太甜的点心顺手塞进他手里。
漠北君对此的反应通常是瞥他一眼,然后面无表情地……把他塞过来的点心吃完。
这种纵容无疑助长了尚清华的“嚣张”气焰。
这日,尚清华研究一个新阵法到了关键处,废寝忘食。漠北君来时,他正趴在一堆演算纸中,眉头紧锁,嘴里念念有词。
漠北君无声地走到他身后,看了片刻,忽然伸手指向图纸某处:“此处,坤位转巽位,用三分力。”
尚清华依言在心中推演,眼前豁然开朗!他兴奋地一拍桌子:“妙啊!大王您真是我的福星!”他激动之下,转身就想给漠北君一个拥抱,却在接触到对方平静无波的眼神时瞬间怂了,改为狗腿地给他捶肩:“大王辛苦!大王喝茶!”
漠北君任由他捶了两下,才按住他的手:“无需。”目光却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,“未曾用膳?”
尚清华这才觉出饿来,讪笑道:“忘了……”
漠北君眉头微蹙,却没说什么。片刻后,尚清华的小木桌上便摆开了几样精致的北疆点心,还冒着热气,显然是刚让人从北疆王府膳房取来的。
“吃。”言简意赅的命令。
尚清华心里甜滋滋的,坐下来大快朵颐,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拍马屁:“还是大王疼我……北疆的奶酥真是百吃不厌……”
漠北君坐在他对面,拿起他画得乱七八糟的演算纸看着,偶尔在他噎着时递过一杯温茶。
阳光透过窗棂,将两人身影拉长,交织在一起,暖融安静。
这样的日子过得飞快,宗门大比的日子临近了。尚清华作为技术骨干(自封的),负责布置好几个重要场地的防护结界,忙得脚不沾地。
这日,他正在主峰广场上指挥弟子们铺设阵基,器堂那位新来的、总是笑眯眯的李长老走了过来。
“尚师侄,忙着呢?”李长老笑容可掬。
“李长老。”尚清华连忙行礼,“正在布置明日比试的防护阵。”
“好好好,年轻有为啊。”李长老捋着胡须,目光扫过场地,忽然道,“这防护阵的强度,似乎比往年提升了不少?耗费的灵石怕是也要多上三成吧?”
尚清华点头:“是,今年内门弟子比试允许使用更高阶的法宝,为防意外,师尊特意吩咐加强防护。”
李长老笑容不变,话锋却一转:“宗门近年开销颇大,各处都要节省。老夫看这阵法威力已然足够,不如将灵石耗用削减两成?也能为宗门省下一笔开销嘛。”说着,就要示意手下弟子去调整阵眼灵石的投放。
“不可!”尚清华急忙阻止,“李长老,此阵每一处灵石投放都是经过精密计算的,削减两成,关键时刻防护力恐不足,万一有弟子收手不及……”
“诶,尚师侄多虑了。”李长老打断他,依旧笑着,眼神却淡了些,“往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,能出什么意外?年轻人,不要太过杞人忧天,也该懂得体谅宗门的难处。”他语气带着几分长辈式的教导,却隐含不容置疑的压力。
周围几个器堂弟子已经动手开始抽取阵眼处的灵石。
尚清华急了,这阵法是他心血所在,更关乎比试弟子的安全:“李长老!此事非同小可,我必须禀明师尊……”
“怎么?”李长老脸上的笑容收敛了,声音微沉,“尚师侄是觉得,老夫这器堂长老,做不得主?还是你如今攀了高枝,便不将宗门规矩放在眼里了?”他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远处。
周围忙碌的弟子们都放缓了动作,偷偷瞧着这边。谁都知道这位李长老是掌门一系的人,而尚清华背后站着那位煞神般的漠北君。这看似是灵石之争,实则是两股势力的微妙角力。
尚清华脸涨得通红,既气恼又无奈。他修为不及对方,职位更低,硬抗肯定吃亏。可若任由他削减灵石,万一出事……
就在他骑虎难下之时,一股冰冷的威压骤然降临整个广场!
所有人动作一僵,骇然望向威压来源。
只见漠北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广场边缘,负手而立,面色冰寒。他并未看任何人,目光落在那些被抽走灵石的阵眼上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冷得刺骨:
“放回去。”
那几名动手的器堂弟子吓得手一抖,灵石哗啦啦掉了一地。
李长老脸色也是微变,强自镇定地上前行礼:“漠北君大人,您怎么来了?此事是器堂内部事务,关乎宗门用度……”
漠北君终于将目光移到他身上,冰蓝色的眼眸没有丝毫温度:“你的意思,本君的人,布的阵,有问题?”
“不敢!”李长老额头渗出冷汗,“只是宗门确有难处……”
“难处?”漠北君打断他,声音更冷,“克扣防护阵法灵石,便是你的解决之道?若比试中弟子因此伤亡,这难处,你担待得起?”
字字如冰锥,砸得李长老哑口无言,脸色青白交错。
漠北君不再看他,缓步走到尚清华身边,目光扫过地上的阵法图纸:“需多少灵石,照旧。缺的,从北疆王府账上支取。”
全场寂静。北疆王府富庶天下皆知,这点灵石对其而言九牛一毛。但这不仅仅是灵石的问题,更是漠北君毫不掩饰的维护和撑腰!
李长老脸色灰败,再不敢多言一句,喏喏称是,带着弟子灰溜溜地走了。
尚清华看着身旁高大的身影,心脏砰砰直跳,又是后怕又是激动,小声道:“谢谢大王……”
漠北君垂眸看他:“遇事,为何不传讯于我。”
“我……我不想这点小事都麻烦您……”尚清华低头抠手指。
“你的事,从不是小事。”漠北君语气平淡,却重若千钧。他抬手,极其自然地拂去尚清华肩头沾染的一点灰尘,“继续布阵。我在此处。”
说完,他竟真的走到广场边的石阶上坐下,闭目养神起来。
有漠北君这座冰山镇着,接下来的布阵过程无比顺利,再无人敢来质疑半句。所有弟子经过尚清华身边时,态度都恭敬了不少。
尚清华一边指挥,一边忍不住偷偷瞟向那个坐在夕阳余晖中的身影。玄衣墨发,侧脸冷峻,仿佛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,却又无比坚定地为他隔绝了所有风雨。
一股滚烫的热流涌上心口,酸酸胀胀,却甜得发慌。
阵法终于彻底完成,激活的瞬间,光华流转,形成一个坚固透明的结界笼罩全场。弟子们发出赞叹声。
尚清华长舒一口气,擦擦额角的汗,小跑到漠北君面前,眼睛亮晶晶的:“大王!完成了!您看!”
漠北君睁开眼,看了看那运转完美的结界,微微颔首:“尚可。”
又是尚可!尚清华心里嘀咕,嘴角却忍不住翘起。他知道,这已是漠北君极高的评价。
“走吧。”漠北君起身。
“去哪?”
“用膳。”漠北君瞥他一眼,“你想饿死?”
尚清华嘿嘿一笑,屁颠屁颠地跟上。两人并肩走下主峰,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紧紧依偎在一起。
沿途遇到的弟子纷纷恭敬避让,目光复杂地偷瞄着他们。经过器堂时,尚清华看到李长老站在门口,脸色难看地对着他们拱了拱手,却不敢抬头。
漠北君视若无睹,径直走过。
尚清华却忽然停下脚步,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,快步走到李长老面前,塞进他手里。
李长老一愣。
“李长老,”尚清华笑容灿烂,声音却不低,“这是北疆特产的雪莲清心丸,我看您近日似乎肝火旺盛,脸色不大好,这个降火效果极佳!您千万别客气!”
说完,不等对方反应,他转身小跑着回到漠北君身边,继续笑得一脸无辜纯良。
漠北君侧头看了他一眼,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,转瞬即逝。
“顽皮。”
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备的意思。
尚清华得意地晃晃脑袋。他可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小可怜了!他现在是……是有大王撑腰的小可爱!
当晚,漠北君留在小木屋用了晚膳。是尚清华亲手做的,几样家常小菜,却都是漠北君偏好的口味。
饭后,漠北君没有立刻离开。月色如水,透过窗棂洒入屋内。尚清华泡了雪顶灵茶,两人对坐,一时无言,气氛却并不尴尬,反而流淌着一种静谧的温馨。
尚清华看着对面那人被月光柔化的冷硬轮廓,心里那点蜜糖又开始咕嘟冒泡。他犹豫了一下,小声开口:“大王,今天……谢谢您。”
漠北君端起茶杯,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:“日后有事,直言。”
“嗯!”尚清华用力点头,想了想,又忍不住问,“您……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?”
这个问题他问过多次,漠北君的答案总是模糊。这一次,他却似乎并不期待答案,只是托着腮,眼睛亮亮地看着对方。
漠北君沉默了片刻,月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。
“心之所向,无需缘由。”
低沉的声音敲在寂静的夜里,也敲在尚清华的心上。
他怔住了,看着漠北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,那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模样。
无需缘由。
只是心向往之。
简单四字,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尚清华心悸动荡。他鼻子一酸,眼眶有些发热,慌忙低下头,掩饰性地去端茶杯,手却有些抖。
一只微凉的手覆上他端着茶杯的手背,稳住了他的颤抖。
漠北君的手并未立刻离开,而是就着这个姿势,拇指极轻地在他手背上摩挲了一下,如同安抚。
动作自然无比,却带着滚烫的温度。
尚清华抬起头,撞进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。那里不再是万年不化的寒冰,而是融化的春水,清晰地倒映着他的无措与悸动。
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。
月光静谧,茶香袅袅,唯有彼此交缠的呼吸和手背上那不容忽视的温热触感,无声地诉说着比言语更浓稠的情意。
霜糖尽融,蜜意入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