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苍穹山派归来后,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,却又有些不同。北疆与苍穹山派之间,因着那次看似平常的观礼,建立起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默契。偶尔会有苍穹山的弟子奉命前来北疆边缘地带采集某些特有灵材,或是北疆的商队带着魔域特产前往人族地界交易,双方都保持着克制的距离,却也未再起大的冲突。
尚清华依旧是王庭里最特殊的存在。他修为日益精进,对阵法与各类杂学的钻研也越发深厚,偶尔提出的一些关于魔脉疏导或是结界改良的建议,连魔族长老们都暗自点头。他腕间的魔纹早已成为王庭公认的标识,无人再敢轻视。
暖阁里的花木不知又经历了几度枯荣。那株被尚清华寄予厚望的“冰魄茶”到底没能成功,却在一次失败的实验中,意外杂交出了一种能在北疆酷寒中绽放、花色如冰似玉的奇异兰花,被漠北君随口命名为“清华兰”,让尚清华得意了许久。
岁月在指尖无声流淌。对于寿元漫长的魔族而言,几十上百年或许只是弹指。但尚清华却能清晰地感觉到,身边这个冰山魔王身上,那些细微而真切的变化。
他依旧冷面寡言,威仪深重,但眉宇间常年不化的冰霜,似乎淡去了些许。他会在他钻研阵法废寝忘食时,强制将他拎去用膳休息;会在他兴致勃勃讲述人间趣闻时,安静聆听,偶尔唇角会几不可查地扬起;会在每一次前往秘境加固封印时,默许他的陪伴与辅助。
那些藏在冰冷表象下的纵容与温柔,如同细密的糖霜,一点点渗透进北疆漫长而冰冷的岁月里,将每一天都点缀得温暖而坚实。
这一日,并非什么特殊时节,漠北君却忽然下令,在王庭最高的“望星台”设宴。
夜幕降临,望星台被无数悬浮的冰晶灯照亮,如同缀满星辰。台上并未铺设华丽毯毡,只是简单地摆放着几张玉案,上面陈列着尚清华平日喜欢的各色点心、灵果,以及北疆特有的、清冽甘醇的冰酒。
受邀前来的,只有寥寥数位跟随漠北君最久、地位最高的心腹长老与魔将。众人皆有些不明所以,不知陛下为何突然有此雅兴。
漠北君与尚清华并肩坐于主位。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,神色平静,看不出情绪。尚清华则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不同于以往的布置。
酒过三巡,气氛稍缓。一位资历最老的长老借着酒意,壮着胆子问道:“陛下今日设宴,不知可是有何喜事?”
漠北君执杯的手顿了顿,冰蓝色的眼眸扫过台下众臣,最后落在身旁正小口啃着蜜糕的尚清华身上。
他放下酒杯,声音低沉平稳,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:“今日,并非庆典,亦非佳节。”
他微微停顿,望星台上寂静无声,唯有寒风掠过冰原的呼啸。
“只是觉得,当与诸位共饮一杯。”他缓缓举起酒杯,目光掠过台下忠诚的臣属,最终定格在尚清华带着些许疑惑的侧脸上,“为这北疆万年冰霜,”他声音似乎柔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,“亦为身边……长伴之人。”
没有华丽的辞藻,没有深情的告白,只有一句平淡至极的陈述。
却如同惊雷,炸响在望星台每一个魔族的心头!
为身边长伴之人!
陛下他……竟在如此场合,以这种方式,承认了那位人族公子的地位!
几位长老魔将皆是历经风浪之辈,此刻也不禁面露惊愕,随即迅速低下头,心中掀起滔天巨浪。他们早已默认了尚清华的存在与特殊,却从未想过,陛下会如此直接地、近乎宣告般地肯定其地位!
尚清华更是完全呆住了,手里的蜜糕掉在玉盘里都浑然不觉。他怔怔地转头,看着漠北君在冰晶灯下显得格外深邃的侧脸,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,又瞬间被无尽的暖流包裹,酸涩与甜蜜交织,冲击得他眼眶发热。
漠北君并未看他,只是将杯中冰酒一饮而尽,然后,将自己喝过的酒杯,轻轻放在了尚清华面前。
动作自然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与占有。
台下众魔瞬间回神,无论心中如何惊涛骇浪,此刻皆齐刷刷举起酒杯,声音洪亮而恭敬:“臣等,为陛下贺!为……为公子贺!”
称呼已然改变。
尚清华看着面前那只残留着漠北君气息的酒杯,耳根红透,手微微颤抖着,端起那杯酒,仰头饮下。冰凉的酒液滑入喉间,却化作滚烫的热流,涌向四肢百骸。
漠北君看着他饮下,这才收回目光,对台下众臣道:“尽兴。”
宴席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,却无人敢再多言。众魔推杯换盏,心思各异,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主位上那两道并肩的身影。
宴席散后,众魔恭敬退下。望星台上只剩下漠北君与尚清华两人。
冰晶灯依旧闪烁着清冷的光辉,映照着下方无垠的、被月光镀上银边的冰原。
尚清华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与悸动中,他看着漠北君,声音有些哑:“大王……您刚才……”
“实话而已。”漠北君打断他,语气依旧平淡。他走到望星台边缘,负手望着浩瀚星空,“北疆岁月漫长,冰原亘古孤寂。有你相伴,很好。”
他转过身,冰蓝色的眼眸在星光下深邃如海,清晰地倒映着尚清华动容的模样:“此心此意,天地可鉴,星月为证。无需藏掖。”
尚清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。他走上前,紧紧抱住漠北君的腰,将脸埋在他微凉的衣襟里,声音闷闷的,带着哭腔:“我也是……大王,能遇见您,陪着您,是我生生世世最大的幸运……”
漠北君抬手,轻轻回抱住他,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,如同安抚一个委屈的孩子。
两人相拥于万丈高台之上,脚下是沉睡的万里冰原,头顶是璀璨的亘古星河。
寒风依旧凛冽,却再也吹不散彼此怀抱的温暖。
自那日后,尚清华在北疆王庭的地位,变得无比明晰而超然。他依旧是那个人族出身的修士,却也是被北疆君王亲口承认的、唯一的“长伴之人”。王庭上下,乃至整个北疆魔域,再无人对此有任何异议。
时光继续流淌,平静而温馨。
不知又过去了多少年,尚清华的修为终于水到渠成,迎来了元婴天劫。
劫云在北疆王庭上空汇聚,声势浩大,引动了整个魔域的注意。紫色的电蛇在云层中穿梭,散发出毁灭的气息。
漠北君亲自为王庭布下重重结界,隔绝天劫余波,自己则立于劫云范围之外,负手遥望。他脸色平静,冰蓝色的眼眸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。
尚清华盘膝坐于王庭内特设的渡劫台上,抬头望向那恐怖的劫云,心中并无多少恐惧。他根基扎实,准备充分,更有腕间魔纹与北疆魔脉隐隐呼应,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支持。
第一道劫雷轰然落下!刺目的雷光将他彻底吞没!
漠北君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。
雷光散去,尚清华周身冰蓝光华流转,毫发无伤。
第二道,第三道……劫雷一道比一道凶猛,蕴含着天地法则的拷问与淬炼。
尚清华运转《九转冰心诀》,将冰髓玉心的力量催发到极致,周身仿佛化作万年玄冰,硬撼天威!偶尔有雷光穿透防御,落在他身上,带来剧痛,却也进一步锤炼着他的肉身与神魂。
漠北君始终静静地看着,如同最沉稳的磐石。唯有在劫雷威力达到顶峰,尚清华身形微晃时,他周身的气息才会有一瞬间的波动,却又迅速恢复平静。
终于,最后一道、也是最粗壮的赤金色劫雷,如同咆哮的巨龙,撕裂苍穹,直劈而下!
尚清华长啸一声,竟不闪不避,冲天而起!他双手结印,引动周身所有灵力与魔纹之力,化作一柄巨大的冰蓝长剑,逆斩向劫雷!
轰——!!!!
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彻寰宇!刺目的光芒让所有观望者瞬间失明!
光芒持续了许久才渐渐散去。
渡劫台上空,尚清华的身影缓缓落下。他衣衫有些破损,脸色苍白,嘴角带着一丝血迹,但周身气息却如同经过洗礼的璞玉,圆融通透,浩瀚磅礴!一股独属于元婴修士的强大威压,缓缓弥漫开来!
元婴,成!
他成功了!
漠北君一直紧绷的身躯,终于几不可查地放松下来。他一步踏出,瞬间出现在渡劫台上,扶住了有些脱力的尚清华。
“大王……”尚清华看着他,露出一个疲惫却灿烂的笑容,“我成功了……”
“嗯。”漠北君应了一声,抬手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,动作轻柔,“知道。”
他扶着尚清华回到寝宫,亲自为他护法,助他稳固境界。
元婴既成,寿元大增。对于尚清华而言,那横亘在他与漠北君之间、曾让他无比焦虑的寿元差距,似乎不再那般令人绝望。
岁月依旧漫长,前路或许仍有风雨。
但此刻,他与他,并肩立于北疆之巅,看星辉洒落冰原,霜雪覆满眉梢。
掌心相贴的温度未曾改变,心底那份名为爱的糖霜,历经时光淬炼,早已坚不可摧,永固于此心,与天地同寿,与星月同辉。
(正文完)
泡桐这本书到这里就完结啦
泡桐以后写天官的
泡桐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磕君吾和慕情(反正这对x门cp我先磕上了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