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间仿佛被这声突兀的“噗嗝”给噎住了。满座寂静,连窗外树上聒噪的知了都识相地闭了嘴。我清晰地从癞痢熊头和他手下的眼神里读出了几个大字:“你™在逗我?”
空气凝固得像一碗隔夜的绿豆汤。
我尴尬得脚趾头在地板上抠出了一座临江城的微缩模型,内心疯狂输出弹幕:“靠!靠!靠!林不凡你个憨批!你他妈关键时刻掉什么链子!这比钻桌底还丢人一万倍好吗?早知道刚才就该选C!指着窗外喊‘快看!龙虎大侠在天上飞!’(虽然大概率会被当成傻子,但至少比现在好点)…完了完了,这下仇恨拉得死死的,还是那种‘这人脑子有泡但必须清理掉’的诡异仇恨…”
“咳咳…” 我努力想把残留在嗓子眼的酒气咳顺,结果又带出一串短促的咳嗽,听起来像是某种神秘而嚣张的挑衅。
癞痢熊头的脸由懵逼转向酱紫,额角的青筋跳起了踢踏舞。“小子!”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,把满腔被人蔑视的怒火精准投放到我身上,“你™放屁给谁听呢?!啊?!”
这属于强行甩锅!这锅太抽象了我背不动啊大哥!
“熊、熊爷明鉴!” 我赶紧站起来,动作幅度过大差点带翻了椅子,脸上瞬间挤出一种混合了谄媚、无辜和“我真的很想上厕所憋不住了”的复杂表情,“天地良心!天打雷劈!小子我对天发誓,绝对不是对着您几位放的!是…是酒!这劣酒!它造反了!刚才卡嗓子眼儿里,窜出来的!” 我情急之下抓过桌上的酒壶,“您看!就这‘忘忧’!忘他大爷的忧!喝它纯粹是找‘嗝’受!”
我说得声情并茂,唾沫横飞,顺手想把酒壶递过去加强说服力,结果手一抖,壶里的剩酒“哗啦”一下,完美地泼在了离我最近的那个三河帮打手的……裆部。
瞬间,深色的酒渍在那名打手黑色的裤裆上晕开了一大片。
这下可彻底捅了马蜂窝。
“嗷——!” 那倒霉蛋惨嚎一声,活像被烫了屁股的猴子,原地蹦起半尺高,手忙脚乱地捂着自己湿淋淋、散发着劣质酒气的裤裆,脸都绿了。“老大!他…他滋我!”
滋?这动词用得很有灵性。我差点又笑场。
“好!好!好得很!” 癞痢熊头彻底暴怒,眼珠子瞪得像铜铃,直接把“替小弟出气”和“维护黑熊堂尊严”这两顶大帽子死死扣在了我头上,完美忽略了隔壁桌那几个正蓄势待发的少侠。“敢消遣你熊爷?兄弟们!给我剁了这个不开眼的杂种!留半口气就行!”
刀光雪亮!
三把明晃晃、保养得不咋地但砍肉绝对够用的砍刀,带着破风声朝我招呼过来!
我脑子“嗡”的一声。靠!这就动手了?讲不讲武德?连个读条时间都不给?我这刚开号,新手木剑都还没装备呢!
“救命——!” 求生本能让我发出了迄今为止分贝最高的声音,身体在肾上腺素飙升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敏捷(仅限于逃命方面)——我猛地弯腰,掀翻了面前的桌子!桌子上的酱牛肉、花生米、“忘忧”酒壶、碗碟筷子……化作一场声势浩大的暗器雨,劈头盖脸地砸向冲在最前头的一个打手!
“哎哟!” 那打手视线被桌子挡了大半,被酱牛肉糊了一脸,油腻中带着点咸香。他脚下一滑,“砰”地摔了个四脚朝天,砍刀脱手飞出,“当啷”一声砸在另一个冲上来的同伙脚面上。
“嘶——!” 第二个倒霉蛋抱着脚单腿跳起了芭蕾。
场面一时极度混乱。
“抓住他!别让他跑了!” 癞痢熊头一边怒吼,一边亲自操刀绕过混乱的人群向我扑来。
跑?对!快跑!
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。什么江湖道义、少侠风范、脸面尊严,全都被我打包塞进了回收站。此刻,保命才是第一要务!
我像只被狗撵的兔子,凭借掀桌争取的零点几秒宝贵时间,朝着窗口方向玩命冲刺!脑子里疯狂运转:
窗!跳窗! (二楼高度目测还行,下面是堆杂物的窄巷,运气好顶多崴脚,比被剁成肉馅好!)
路线! (绕过那个正在擦脸上酱汁的打手!避开还在跳脚的那个!离那个被“滋”了一裤裆裤裆还在烘干的倒霉蛋远点!)
姿势! (怎么跳?蛙式?狗啃泥式?尽量屁股着地?万一下面是空的咋办?靠!管不了了!)
说时迟那时快,我瞅准那个摔在地上的家伙刚准备爬起来,后面那个还在跳脚的空隙,一个侧滑加速,脚下跟抹了油似的溜了过去!身体腾空!目标:窗户!
“小贼哪里逃!” 癞痢熊头已经杀到近前,蒲扇般的大手带着腥风恶狠狠地抓向我的后衣领!
完蛋!要被抓包了!
千钧一发之际!感谢我师父小时候逼我练的那套“虽然没啥杀伤力但逃命贼溜”的入门步法!我身体猛地向前一窜,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泥鳅!
“嘶啦——!”
布料破裂的清脆声响彻雅间。
癞痢熊头确实抓到了东西——但他抓到的,是我奋力前扑时,屁股后面那块脆弱的后襟!他只抓到了一块灰扑扑的粗布碎片!
而借着这一拽之力,我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(还是屁股朝前版本的),以一种极其不雅但也极其迅猛的速度,撞破了醉仙楼二楼的雕花木窗!
砰!哗啦!
木屑横飞!
时间在那一刻似乎变得粘稠而漫长。我感觉自己像颗出膛的炮弹,穿过纷飞的木屑和窗棂碎片,迎向了窗外西斜那刺眼的光线,下面是堆积着各种竹筐、烂菜叶、散发着不明味道的……临江城后巷。
风在我耳边呼啸,带着点自由的咸腥和垃圾特有的混合香气。我甚至有余暇看到街对面屋顶上,几只麻雀惊得扑棱棱飞起。以及,在我凌空飞行的短暂视野下方,巷子口那个巨大的、塞满了酒楼泔水和其他可疑内容的……垃圾堆!
自由落体的最后零点几秒,我那被逃命拉满的神经居然还能挤出一丝自嘲:“呵,《江湖录》第一章的收尾方式,竟是脸先着陆?这要是拍成电影,指定能拿个‘年度最拉胯主角开场奖’……师父,我给您老人家丢脸了……希望这垃圾堆,它够软!”
噗——嗤——啦!
没有疼痛传来(或者说剧烈的撞击让痛感延迟了),只有瞬间爆开的、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气味和粘稠、湿软的触感将我彻底包围。眼前瞬间陷入黑暗,耳朵里塞满了某种黏糊糊、噗呲作响的东西。鼻腔里充斥着酸腐、馊臭、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……糟鱼味?我整个人以一个标准的、充满行为艺术感的“倒栽葱”式,深深地插进了那个顶级的、饱经沧桑的、容纳了整个临江城“精华”的……巨无霸垃圾桶。
世界,终于,安静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