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哎呀!”莫卿忽然低呼一声,抬手抓过床头柜上的手表,屏幕上的数字清晰地显示着上午九点整。
她瞳孔微缩,“完了完了,迟到了!”
话音未落,她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进洗手间,哗啦啦的水声紧接着响起。
两分钟后,她一手拿着牙刷、一手拿着牙缸冲出来,含糊不清地问:“她们呢?”
梁爽正低头小口啜饮着咖啡,闻言抬了抬下巴,示意了一下紧闭的房门:“不知道,吃饭去了吧”
“你呢?吃早饭了吗?”莫卿叼着牙刷,飞快地套上衬衫,领口的纽扣扣得歪歪扭扭。
“没胃口。”梁爽晃了晃手里的黑咖啡,杯子里的液体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出涟漪,“喝点这个垫垫得了。”
莫卿漱掉嘴里的泡沫,看着她苍白的脸色,眉头皱得更紧了,却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,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:“好吧好吧,中午记得点个热乎的外卖,你可不许再只喝咖啡了。”
“你不吃点再走?”梁爽看着她抓起包包就要往外冲,连忙问。
“来不及了!”莫卿一边换鞋一边说,“今天约了客户谈合同,不知道他抽什么风,非得去私房菜馆,说边吃边聊才放松。正好,省得我单独找时间吃饭了。”
她拉开门,又回头冲梁爽挥挥手,“我晚上应该会回来的!拜拜!”
门“咔哒”一声关上,梁爽望着空荡荡的门口,手里的咖啡已经有些凉了。
她轻轻抿了一口,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,心里却莫名暖了些。
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,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,铺出一片明亮的光斑。
私房菜馆的包厢里,莫卿送走签完合同的客户,转身要回包厢拿包,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大厅靠窗的位置。
姜小果正举着菜单跟服务员说着什么,对面坐着段振宇,旁边还有两个陌生男生,四人围坐在一张方桌旁,桌上的菜已经吃得七七八八。
刚过去就看见服务员问谁买单,他们三统一指向姜小果。
姜小果居然真的掏出手机要扫码,莫卿心里咯噔一下——谁不知道姜小果那点工资掰成八瓣花,哪有余钱请人吃饭。
“这顿我请吧。”她走上前,将包往邻座椅背上一搭。
姜小果猛地抬头,眼睛瞪得像受惊的小鹿:“莫卿?你怎么在这?”
段振宇也跟着愣住,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,另两个男生则一脸茫然地打量着突然出现的漂亮姐姐。
“不好吧……”姜小果想推拒,被莫卿按住手腕。
“没事,刚签完合同,正好庆祝。”她目光在姜小果和段振宇之间转了圈,忽然笑问:“不过你们俩怎么凑一块儿了?”
“等我们一下。”姜小果慌忙跟服务员交代两句。
拽着莫卿往角落走,压低声音飞快解释,“我替段家宝去上重修课,下课碰上段振宇的队友,他们说段振宇背后吐槽家宝,我气不过就把他小时候尿床的事抖出来了……结果他非说要请我吃饭赔罪。”
莫卿听完挑眉:“行,这顿我请定了。”
姜小果眼睛一亮,抱着她胳膊晃了晃:“卿卿你真是我的救星!
段振宇不知从哪搬来张凳子,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,笑得有点刻意:“学姐好巧,坐这儿。”
“那我呢?”姜小果指着自己,气鼓鼓地瞪他。
“那边还有凳子。”段振宇头也不抬。
姜小果咬着后槽牙点头:“行,你行。”
莫卿刚坐下,对面的男生就戳了戳段振宇:“这位是?”
“我姐的室友,大四的莫卿学姐。”段振宇介绍时,耳尖悄悄泛红。
“学姐好!”两个男生异口同声,眼神里带着点好奇。
莫卿刚要应声,忽然发现刚才的服务生不见了,纳闷道:“服务员呢?我还没买单。”
段振宇挠挠头:“刚才有个男的过来结了,说认识你,我们拦都拦不住。”
他皱着眉,语气里带着点不赞同,“哪能让陌生人付钱啊。”
“男的?”莫卿疑惑一下。
“对啊,”另一个男生凑过来,“长得挺帅,穿白衬衫。学姐,是你朋友?”
段振宇的目光也紧跟着望过来,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。
莫卿迷茫的说“应该...不是吧。”
“你管呢。”一个男生打趣道。
那个男生也觉得不对转移话题:“学姐刚说签合同庆祝,老板不会说你吧?”
莫卿笑了,指尖转着桌上的玻璃杯:“应该不会,毕竟我就是老板。”
“!!!”三个男生眼睛瞪得溜圆,段振宇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地上。
姜小果倒是一脸淡定,早就知道她创业公司的事。
正想说点什么,段振宇忽然指着门口:“哎,就是他!
莫卿顺着他指的方向转头,笑容猛地僵在脸上。
逆光站着的男人缓步走近,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,露出腕间那块熟悉的百达翡丽——是桑榆楠。
那个高中时跟她偷偷牵手,被举报后连夜出国、连句再见都没说的桑榆楠。
五年了,他轮廓褪去少年气,眉眼间多了几分成熟,可那股漫不经心的痞气,和让人眼前一亮的脸庞一点没变。
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五年前那些酸涩的、委屈的、不甘的情绪突然翻涌上来,顺着血管蔓延到指尖,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。
“好久不见,卿卿。”
桑榆楠在她面前站定,声音比记忆里低沉些,尾音带着点刻意的缱绻。
桌上的四个人瞬间噤声,连呼吸都放轻了,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,活像在看什么八点档大戏。
莫卿死死盯着他,指甲掐进掌心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冷得像结了冰:“你什么意思。”
“单是我买的。”桑榆楠像是没听见她的话,目光落在她攥紧的拳头上,“要转我吗?”
莫卿刚要摸手机,就听见他慢悠悠地补充:“陪我再吃顿饭,我就收。”
“你有病吧!”莫卿猛地站起来,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
桑榆楠挑了挑眉,嘴角的笑意更深了:“你陪我吃,我就承认。”
“不要脸!”
“对啊,我就是不要脸。”他坦然应下。
莫卿眼眶泛起红,死死瞪着他:“你觉得这么多年过去,我还能心平气和跟你吃饭?”抓起包就要走,手腕却被他攥住。
他眼神忽然软下来,带着点她从未见过的示弱,“我知道当年是我不对。就一顿饭,行吗?”
莫卿看着他眼底那点恳切,忽然说不出话来。她怎么也没想到,这个消失了五年的人,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,更没想到自己竟然对着他的示弱,生出了一丝动摇。
余光瞥见旁边四双瞪得溜圆的眼睛,她深吸一口气:“行,陪你吃!”
“学姐!”段振宇下意识拉住她的衣角,语气里带着急。
莫卿回头看他,眼里带着疑惑。段振宇张了张嘴,终究还是讪讪松开手:“没事……”
莫卿深吸一口气,甩开桑榆楠的手,声音冷得像淬了冰:“坐哪?
“这边请,莫小姐。”桑榆楠绅士地侧身,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眼底的暗爽几乎藏不住。
桑榆楠跟着莫卿走出几步,忽然停下脚步,回头冲桌旁四人扬了扬下巴,语气里带着点不容置喙的笃定:“对了,卿卿这边不用你们操心,她归我管。”
“滚!”前面的莫卿猛地回头,脸颊因为气闷泛着薄红,攥着包带的指节都用力到发白。
桑榆楠看着她炸毛的样子,眼底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,却没再接话,只快步跟上她的背影,黑衬衫的衣角在穿堂风里轻轻扬起。
桌旁四人面面相觑,段振宇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,眉头不自觉地拧了起来。
包厢门被轻轻带上,隔绝了外面的目光。
桑榆楠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,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,目光落在莫卿紧绷的侧脸上,带着探究:“还在生我气?”
“不然呢?”莫卿抬眼,语气里的冷意几乎要凝成冰
“五年前为什么不告而别?”她率先打破沉默,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颤音。
窗外的霓虹落在她睫毛上,投下细碎的阴影。
桑榆楠指尖摩挲着玻璃杯壁,杯身凝出的水珠濡湿了他的指腹:“我爸发现了我们的事,把我护照收了,直接送进了伦敦的寄宿学校。”
他抬眼时,眼底的痞气淡了些,“我打了三个月跨国电话,你家的座机永远是忙音。”
莫卿猛地想起,那年夏天母亲确实把家里电话换了号,说是总接到骚扰电话。
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,闷得发疼。
“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。
“那我跟你说。”桑榆楠倾身靠近,白衬衫领口散着淡淡的雪松味。“
我在伦敦读了三年本科,回来进了家族企业,上周刚接手深圳这边的小公司业务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她泛红的眼尾,“我找了你五年,莫卿。”
补充道,“以后,应该会长期待在这儿。”
“那跟我没关系。”莫卿站起身,“单我会转给你,饭就吃到这儿吧。”
“莫卿。”桑榆楠也跟着站起来,伸手想拦她,却被她侧身避开。
“别碰我。”她后退一步,拉开距离,“桑榆楠,我们早就结束了。
五年前你走的那一刻,就结束了。”
他看着她眼里的决绝,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,闷得发慌。
沉默片刻,他忽然笑了笑,那股痞气又浮了上来:“是不是结束,可不是你说了算。”
莫卿皱眉: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没什么意思。”他走到她面前,俯身靠近,呼吸拂过她的耳畔,“就是想告诉你,我回来了。而你,我不会再放手了。”
温热的气息让莫卿浑身一僵,她猛地推开他,拉开包厢门就往外走,声音冷得像寒冬的风:“神经病。”
她听见身后传来桑榆楠的声音,轻得像一句叹息:“下周我去你公司谈合作,莫总。”
桑榆楠看着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,嘴角的笑意却慢慢加深。
他掏出手机,调出一个号码发了条信息,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,最终还是按下了发送键。
外面,姜小果正拉着段振宇念叨:“你说莫卿会不会吃亏啊?那个人看着就不是善茬……”
段振宇没说话,目光一直盯着包厢的方向,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直到看见莫卿快步走出来,他才松了口气,连忙站起身:“学姐。”
莫卿看见他们还没走,愣了一下,随即摆摆手:“我先回去了,你们慢慢吃。”
“我送你吧。”段振宇想也没想就说。
“不用了,我自己开车来的。”莫卿笑了笑,那笑容里带着点疲惫,“你们早点回去吧”
“知道啦。”姜小果点头。
看着莫卿的车消失在街角,段振宇才收回目光,转身时正好对上桑榆楠走出包厢的视线。
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,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。
桑榆楠挑了挑眉,没说话,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。
“你觉不觉得……这俩人有点不对劲?他到底想干什么啊?”姜小果看着桑榆楠的背影,一脸不解。
段振宇攥紧了拳头,声音沉沉的:“不管他想干什么,离学姐远点就好。”
莫卿被那个突然冒出来的桑榆楠搅得心神不宁,一整天都像丢了魂,同事跟她说话,她要么走神要么答非所问。
她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表格,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,心里却反复回放着那句“我找了你五年”。
这种不受控的状态让她烦躁,抓了抓头发想把这念头甩出去,可越刻意忘记,那个声音就越清晰。
好不容易熬到下班铃响,莫卿几乎是弹射着冲出办公室,坐进车里还觉得心跳没平复。
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,挡风玻璃外的街灯连成模糊的光带,可她眼里晃的,全是桑榆楠那双带着执拗的眼睛。
车窗外掠过的路灯明明灭灭,却怎么也照不散桑榆楠那声音像根细针,扎进脑海后就生了根,连带着踩油门的力道都失了准头。
车子刚拐进学校,就瞥见路边缩着个熟悉的身影。梁爽背对着路沿站着,肩膀微微垮着。
而不远处的段家宝、姜小果和罗艳正手舞足蹈地疯闹,笑声顺着风飘过来,衬得梁爽身边格外安静。
她面前的地上摊着片狼藉:摔变形的金属相框、几本封面卷边的专业书,还有个半开的首饰盒,里面的珍珠耳钉滚得老远,在地上闪着细碎的光。
莫卿赶紧把车子停好赶过来。
“他……全给你寄回来了?”莫卿看着眼前这些想起梁爽之前搬去陈卓住处时,是抱着多大的期待收拾的行李。
梁爽扯了扯嘴角,没说是也没说不是,只是摇了摇头。
那笑容比哭还难看,像是被人揉皱了的纸,展不开了。
“我帮你收吧。”她把东西往空纸箱里归置,动作轻得像在收拾易碎品。
梁爽看着她低头的样子,忽然想起上个月自己被品牌方刁难,躲在楼梯间哭到抽噎时,也是莫卿提着杯热奶茶出现,没问缘由,只把吸管戳好递过来说“甜的能治百病”。
想起自己熬夜改方案时,莫卿总能从包里摸出各种口味的速溶咖啡,说“我猜你又忘了吃饭”。
此刻晚风掀起莫卿的衬衫下摆,梁爽忽然鼻子一酸:“你怎么总像……踩着点来的?”
莫卿正把那支钢笔塞进纸箱角落,闻言抬头笑了笑:“可能我鼻子灵,闻着‘有人需要帮忙’的味儿就过来了。”
收拾到一半,莫卿瞥见一个被压在最底下的黑色大袋子,鼓鼓囊囊的。
她刚想伸手,梁爽却突然按住了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吓人。
“别动那个。”她咬着牙说,眼眶又红了。
莫卿识趣地收回手,看着梁爽把最后一个纸箱封好,却没往宿舍走,反而径直走向垃圾桶。
“哎?”莫卿刚要拦,就见她抬手将纸箱递了过去,里面的毛衣滑出来,被夜风卷着挂在垃圾桶边缘,像只垂败的蝴蝶。
“不用了。”梁爽按住想帮忙搬箱子的莫卿,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她转身提起那个黑色大袋子,拉链没拉严,露出里面一点洁白的蕾丝。
“不要了?”莫卿疑惑。
梁爽拍了拍手上的灰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她拉起莫卿的手往宿舍楼走,掌心有点凉,却握得很用力:“不要了,都不要了。”
莫卿回头看了眼那个孤零零躺在垃圾桶旁的黑袋子,忍不住问:“那里面……装的是什么?”
梁爽的脚步顿了顿,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语气轻得像叹息:“梦。”
身后的垃圾桶旁,那件没拆封的婚纱被夜风吹得轻轻起伏,像个终于醒了的、无声的叹息。
莫卿忽然明白,梁爽扔掉是那个总在期待里打转的自己——那个会因为陈卓一句“晚点联系”就抱着手机等到天亮的梁爽,那个把未来系在别人承诺上的梁爽。
宿舍楼下的路灯“啪”地亮了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。
梁爽的脚步渐渐轻快起来,莫卿忽然想起下午桑榆楠说“我找了你五年”时,自己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的闷痛感。
原来每个人的心里都装着些该扔的“东西”,有人是旧相框,有人是未说出口的等待,而能亲手把它们扔进风里的人,或许才真正长出了往前走的勇气。
“对了,”梁爽忽然停下脚步,从口袋里摸出颗糖塞进莫卿手里,是草莓味的,“你今天怎么也怪怪的?”
莫卿捏着那颗糖,糖纸在掌心硌出细碎的纹路。
她望着梁爽眼里真诚的关切,忽然笑了:“没什么,大概也是做了场该醒的梦吧。”
夜风穿过走廊,带来远处食堂飘来的饭菜香。
两颗糖在两个女孩的口袋里,悄悄融出一点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