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。”
龙皓晨的声音依旧平淡，连头都没回，目光仍落在窗外那片初生的晨光里，像是在看什么，又像是什么都没看。
“我让你喝。”唐三的语气沉了沉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，指尖无意识地收紧，捏得托盘边缘微微发响。
“没胃口。”龙皓晨轻轻吐出三个字，尾音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，像是连多说一个字都嫌费力。
“龙皓晨！”唐三终于按捺不住，低吼出声，胸腔里的火气“噌”地一下就冒了上来。这人总是这样，不温不火，不痛不痒，偏偏最能戳中他的怒点。
龙皓晨这才缓缓转过身，微微歪了歪头，眼底带着一丝茫然，仿佛在问“怎么了”，那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样，像一根火柴，彻底点燃了唐三积压的情绪。
唐三看着他这副样子，忽然被气笑了，笑声里却满是无奈与暴躁。他猛地端起桌上的汤碗，仰头，竟自己“咕咚咕咚”一口将那碗温热的汤全灌了下去，喉结滚动，动作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赌气。
放下空碗时，他额角的青筋还在跳。不等龙皓晨反应，唐三上前一步，一把攥住他的手腕，俯身就猛的吻了上去。
这吻与昨夜的凶狠不同，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汤的清甜，还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急切。他撬开龙皓晨的唇齿，将口中残留的汤液渡了过去，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，像是要用这种方式，逼他吞下这碗汤，也逼他吞下自己这满腔的复杂心绪。
龙皓晨浑身一僵，下意识地想推拒，却被唐三死死按住后颈。汤的温热顺着舌尖蔓延开，混着对方侵略性的气息，让他脑子瞬间一片空白。
直到气息都被掠夺干净，唐三才微微退开些许，鼻尖抵着他的，眼底翻涌着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：“咽下去。”
龙皓晨被迫将那口带着对方气息的汤咽进喉咙，温热的液体滑过食道，却烫得他心口发紧。他看着唐三近在咫尺的脸，对方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，那是彻夜未眠的痕迹。
“唐三……”他声音发哑，带着一丝狼狈。
“下次再敢说不喝，我就这么喂你。”唐三喘着气，语气依旧强硬，可攥着他手腕的力道，却悄悄松了些。
空碗被他随手放在桌上，发出轻微的声响。两人鼻尖相抵，呼吸交织，晨光从窗外涌进来，将他们的影子叠在一起，分不清彼此。
恨意还在，怨怼也在，可这一刻，似乎有什么东西，在那带着汤味的吻里，悄悄松动了。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龙皓晨猛地偏过头，被那突如其来的汤液呛得剧烈咳嗽起来，眼角沁出薄红，看向唐三的眼神里带着惊怒与狼狈，“唐三你疯了？！”
唐三却没退开，反而逼近一步，抬手抚上他泛红的眼角，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，语气里带着几分戏谑，又藏着不容错辨的强势：“你就是那么跟主人说话的？”
“主人？”龙皓晨一怔，随即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，脸色瞬间沉了下去，“你把我当什么了？”
“你说呢？”唐三挑眉，拇指轻轻摩挲着他眼下的肌肤，目光从他泛红的唇瓣扫过，那里还残留着汤的甜香和他的气息，“不是想还债吗？那就从听话开始。”
他的话像一根针，刺破了方才那瞬间的暧昧。龙皓晨猛地拍开他的手，后退半步，眼底重新覆上冰霜：“我欠你的，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还，不必用这种羞辱人的手段。”
“羞辱？”唐三笑了，笑意却未达眼底，“比起嘉陵关那箭穿进我心口的疼，这点算什么？”
他上前一步，再次将龙皓晨困在自己与墙壁之间，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，“还是说，你只敢用自刎来逃避，连这点‘羞辱’都受不住？”
龙皓晨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，胸口剧烈起伏着，却找不到反驳的话。他知道，唐三说的是实话，比起那些死去的人，比起唐三承受的痛苦，这点难堪又算得了什么。
见他沉默，唐三的目光软了些，却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：“乖乖听话，喝了汤，好好吃饭。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压低了几分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诱哄：“别再逼我用刚才的方式喂你，我不介意再来一次。”
龙皓晨看着他眼底那抹势在必得的偏执，终究还是泄了气，别过脸，声音闷闷的：“知道了。”
听到这句妥协，唐三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微微柔和了些。他转身拿起桌上的空碗，又看了一眼龙皓晨，确认他没有再抗拒的意思，才转身往外走。
走到门口时，他忽然停下脚步，背对着龙皓晨道：“待会儿会有人送吃的来，你要是再敢饿着自己……”
后面的话他没说，但那语气里的威胁显而易见。
门被轻轻带上，这次没有再摔。
龙皓晨靠在墙上，抬手抚上自己的唇瓣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汤的甜香和唐三的温度。他闭上眼，心头一片混乱。
主人……吗？
或许，这样也好。
至少，能让他找到一个留在唐三身边的理由，一个还债的理由。
只是不知为何，想到这个称呼，心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闷得发疼。没过多久，房门再次被推开，唐三走了出来，脸色比方才阴沉了数倍，周身的空气仿佛都结了冰，连走廊里的烛火都跟着瑟缩了一下。他攥着拳，指节泛白，指缝间似乎还残留着什么，眼底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，显然是在里面又动了气。
路过庭院时，恰好撞见前来送点心的侍女，唐三脚步未停，只冷冷扫了一眼，那眼神里的戾气吓得侍女手一抖，托盘险些落地。
“滚。”他低喝一声，声音里的寒意让侍女脸色煞白，慌忙屈膝行礼，抱着托盘匆匆退了出去。
唐三大步走向书房，路过演武场时，看到几个唐门弟子正在练剑，他心头的火气无处发泄，猛地抬手一扬，蓝银草如鞭子般抽在旁边的兵器架上。
“哐当——”
沉重的兵器架应声而倒，刀剑散落一地，发出刺耳的响声。弟子们吓了一跳，抬头见是唐三，纷纷噤声，大气都不敢喘。
“都给我滚！”唐三怒吼一声，眼底的红血丝看得人发怵。
弟子们哪里敢多留，慌忙收拾起兵器，狼狈地退了下去。
演武场瞬间空旷下来，只剩下唐三一人站在原地，胸口剧烈起伏。他想起方才在房间里，龙皓晨那句“你永远也别想让我像宠物一样听话”，想起对方眼底那抹毫不妥协的倔强，心头的火气就像被泼了油，烧得更旺。
他明明已经放软了姿态，明明只是想让他好好吃饭，为什么那个人总是要跟他对着干？为什么就不能……哪怕只有一次，顺着他的意？
唐三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柱上，石屑飞溅，手背瞬间红肿起来。疼痛让他稍微冷静了些，可那股憋在胸口的郁气，却怎么也散不去。
他转身往书房走，背影比来时更显孤绝。这场拉锯战，似乎谁也不肯先低头，只任由那爱恨交织的火焰，越烧越旺。唐三这火气像是泼了油的野火，烧得又猛又烈。在唐门里转了没半柱香的功夫，就把三个洒扫的弟子骂得狗血淋头，理由竟是“扫地扬起的灰碍着他眼了”；路过药圃，见两个药童给灵草浇水，又劈头盖脸一顿训，说人家“浇得太急，伤了根须”。
弟子们被他这无名火吓得瑟瑟发抖，私下里凑在一起，都快哭了：“宗主这是怎么了？跟吃了炮仗似的，碰谁炸谁啊？”
有胆大的弟子实在熬不住，偷偷溜去了七怪常聚的小院。彼时戴沐白正跟马红俊掰手腕，奥斯卡在旁边啃着香肠看热闹，宁荣荣和朱竹清坐在石桌旁翻着卷宗，白沉香靠在廊下喂着鸽子，小舞则捧着一碟水果，小口小口地吃着。
“戴老大！奥斯卡前辈！荣荣小姐！”弟子气喘吁吁地冲进来，“你们快去劝劝宗主吧！他今天跟疯了似的，见谁骂谁，我们实在扛不住了！”
七怪对视一眼，都看出了彼此眼底的诧异。
戴沐白松开马红俊的手，皱眉道：“小三怎么了？早上看他去龙皓晨房里，不是还好好的吗？”
奥斯卡擦了擦手上的油，咂舌道：“谁知道呢？莫不是又跟龙皓晨呛起来了？”
正说着，院门外传来“砰”的一声巨响，紧接着是唐三压抑的怒喝。众人赶紧出去看，就见唐三站在院外那棵老槐树下，拳头还维持着挥出的姿势，树干上赫然一个碗口大的洞，木屑簌簌往下掉。
“这破树挡路！”唐三瞪着那棵少说活了几十年的老槐树，白眼几乎要翻到天灵盖，语气冲得能掀翻屋顶。
七怪：“……”
马红俊咂了咂嘴，凑到戴沐白身边嘀咕：“我看他不是跟树过不去，是跟自己过不去吧？”
朱竹清淡淡瞥了眼那树洞，又看了眼唐三紧绷的侧脸：“怕不是在房里碰了钉子。”
宁荣荣叹了口气，拉了拉小舞的衣袖：“小舞，你去劝劝三哥？他这火发得，整个唐门都快抖三抖了。”
小舞抿了抿唇，望着唐三那副谁都欠他八百万的样子，也是一阵头疼：“他现在这脾气，我去了怕是也得挨骂。”
戴沐白上前一步，刚想开口，就见唐三猛地转头，眼神像刀子似的扫过来：“看什么看？没事干了？”
七怪：“……”
得，这火是连他们一起烧上了。
奥斯卡往戴沐白身后缩了缩，小声跟宁荣荣说：“完了，这架势，怕是龙皓晨又没顺他的意。”
马红俊摸着下巴，若有所思：“我赌一包香肠，肯定是龙皓晨又跟他犟上了。”
戴沐白没理会他们的嘀咕，沉声道：“小三，你跟我们说说，到底怎么了？对着一棵树撒气算什么本事？”
唐三瞪了他一眼，没说话，转身就走，走了两步又回头，指着那棵槐树，对闻讯赶来的弟子吼：“给我砍了！现在就砍！”
弟子们：“……”
七怪看着他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，面面相觑。
宁荣荣扶额：“完了，这下不光是人，连树都遭殃了。”
朱竹清：“看来，得想个法子让他们俩好好聊聊了，再这么僵下去，唐门的树都得被他砍光。”唐三气冲冲地往书房走，一路上嘴里骂骂咧咧没停过，一会儿是“不知好歹的东西”，一会儿是“犟得像头驴”，明眼人都听得出是在跟谁置气。
路过花园小径，脚边刚冒头的几株嫩草碍了他的眼，他抬手就放出一簇紫极魔瞳的微光，火苗“噌”地窜起，转瞬就把那几丛草烧成了焦黑的粉末。“反了他了！”他低骂一声，眼底的火气几乎要把空气点燃。
身后跟着的七怪看得嘴角抽搐，戴沐白忍不住开口：“小三，你这是跟草较什么劲？”
唐三头也没回，冷冰冰甩过来一句：“要你管？闲得慌就去巡山！”
奥斯卡凑上前，赔着笑：“三哥，有话好好说嘛，气坏了身子不值当……”
“滚！”唐三回头瞪他一眼，“再啰嗦把你香肠作坊拆了！”
奥斯卡：“……”得，这火是冲他来了。
宁荣荣拉了拉朱竹清的衣袖，小声道：“三哥这是真急了，连奥斯卡都骂。”
朱竹清刚要说话，就被唐三的眼刀扫到，只听他冷哼一声：“看什么看？不服气？”
马红俊憋不住，嘟囔了句：“谁不服气了，不就看你发疯嘛……”
“马红俊你再说一遍？”唐三猛地转身，修罗魔剑的戾气瞬间弥漫开来，“信不信我把你那身肥肉削下来炼油？”
马红俊吓得脖子一缩，赶紧闭了嘴。白沉香拉了拉他的胳膊，示意他别火上浇油。
小舞看着自家哥哥像只炸毛的猫，又气又心疼，走上前想拉他的手：“哥，你别这样……”
“别碰我！”唐三甩开她的手，语气硬得像石头，“连你也想替他说话？”
小舞被他吼得眼圈一红，委屈地退到一边。
七怪彻底没辙了，你看看我，我看看你，谁也不敢再吭声。这位祖宗今天是铁了心要平等地创死每一个人，管你是兄弟还是妹妹，照骂不误。
唐三见他们都不说话，心里那股火气没处发泄，更觉烦躁，转身一脚踹在旁边的石凳上。“哐当”一声，实心的青石凳竟被他踹得裂成了两半。
“都给我滚！”他吼完这句，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，“砰”地一声甩上门，震得窗纸都颤了颤。
院子里只剩下七怪和一地狼藉。
戴沐白揉了揉眉心，叹了口气：“得，这下彻底没辙了。”
奥斯卡苦着脸：“我看啊，能治他这火的，怕是只有里面那位了。”
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龙皓晨所在的方向，都沉默了。
这爱恨纠缠的局，怕是真要烧到天翻地覆才能有个了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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