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清清在古尘小院与镇西侯府之间,开启了一种微妙的双轨生活。
当百里东君第一次兴高采烈地拉着白清清的手,穿过侯府那威严肃穆的大门,向父母和爷爷宣布:“爹!娘!爷爷!这是白清清白姑娘!是古尘师傅的客人,也是…也是我最好的酿酒知己!”时,整个侯府都为之侧目。
“倾国倾城”这个词,第一次在镇西侯府众人心中有了具象的诠释。白清清一袭素雅青衣,身姿如月下青竹,容颜清丽绝伦,肌肤胜雪,眸若寒潭,周身萦绕着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气。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,微微颔首行礼:“晚辈白清清,见过侯爷,世子,世子妃。” 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,仪态从容,不卑不亢。
世子百里成风,威严沉稳,目光如炬,审视着眼前这位气质非凡的女子,心中暗赞儿子眼光不俗,却也带着一丝上位者的考量。世子妃温络玉,温婉端庄,看着白清清那惊世容颜和清冷气质,先是惊艳,随即眼中便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喜爱——这姑娘,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,配她家那个跳脱的儿子,简直是…嗯,太合适了!她立刻热情地上前拉住白清清的手,白清清身体微微一僵,但忍住了没抽回,连声说着“好孩子,快别多礼”。
而端坐主位的老侯爷百里洛尘,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,目光深邃如海。他并未多言,只是深深看了白清清一眼,那目光仿佛能穿透表象,看到了她一身的清灵之气和那份刻意收敛的坚韧。他微微颔首,沉声道:“既是东君的朋友,古尘先生的客人,便是侯府的贵客。无需拘束。” 话语虽短,却代表着侯府最高规格的认可。
白清清在侯府受到的待遇,远超一般客人。温络玉几乎将她当成了半个女儿,嘘寒问暖,安排最好的院落,连府中珍藏的、据说有滋养之效的暖玉都让人搬到了她房里。百里成风虽话不多,但也默许了妻子对白清清的亲近,甚至偶尔会询问几句她对东君“酿酒事业”的看法。老侯爷百里落尘,则常在白清清于花园静坐调息时,在不远处看似随意地练练拳脚,那渊渟岳峙的气势,无形中为侯府筑起了一道强大的屏障。
这一年,是百里东君最快乐也最“烦恼”的一年。
快乐,是因为白清清几乎成了他形影不离的影子。他带她逛遍乾东城的大街小巷,从最热闹的酒楼食肆,到最偏僻的香料铺子、古玩小店,只为寻找酿酒的灵感或珍稀材料。他兴奋地向她展示自己每一坛新酒的诞生过程,从选材、蒸煮、发酵到最后的封存,事无巨细,喋喋不休。他会在后山灵泉边,为了采一株最完美的酿酒草药,弄得满身泥泞,然后献宝似的捧给她看,眼睛亮得惊人。他也会在月下桃林,抱着新开封的酒坛,非要她第一个品尝点评,紧张得像等待夫子批阅课业的蒙童。
而白清清,总是安静地陪伴着。她清冷的眼眸在看着他时,会不自觉地融化,染上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。她会在他滔滔不绝讲酿酒经时,适时递上一杯清茶。会在他爬树摘果子差点摔下时,不动声色地用一缕微风托他一把。会在他满身泥泞时,指尖灵力微动,帮他拂去衣角的尘土,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。她会认真品尝他每一款心血之作,给出中肯却绝不敷衍的评价,她的味觉敏锐得能分辨出最细微的风味层次,常常一语中的,让百里东君佩服不已,直呼“知音”。
烦恼…则源于他心底那日益滋生的、陌生的情愫,以及那个如同枷锁般的“约定”。
百里东君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和白清清待在一起。喜欢看她安静调息时如画般的侧颜,喜欢听她清冷嗓音说出对自己酒的点评,喜欢她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极淡的笑意,仿佛冰河初融,美得让他心跳加速。他甚至习惯了身边有她的气息,那淡淡的、如同雨后竹林般的清灵之气,让他感到无比的心安和…喜悦。
他开始期待每天清晨推开房门时,看到她是否已经在院中静坐。开始在意自己酿酒时的手法是否足够完美,生怕在她面前出丑。开始在她靠近时,心跳会莫名地快几拍,手心会微微出汗。当母亲温络玉打趣他们“形影不离”、“般配得很”时,他会面红耳赤地反驳,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,甜丝丝的。
“这就是喜欢吗?”少年情窦初开的心,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,涟漪不断。他懵懂地意识到,自己对白清清的感觉,似乎和当初对那位“月下仙子”的惊艳与憧憬…不太一样。对仙子,是仰望的、梦幻的,带着距离感的美好。而对白清清…是想要靠近的,是想要分享一切的,是看到她开心自己会更开心的,是…想要一直一直这样下去的真切愿望。
然而,每当他沉浸在这份日渐清晰的喜悦中时,那个月下的约定就会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将他淹没。
“等我名扬天下的时候,她就来找我!”
“她…那个月下桃花仙子…”
强烈的愧疚感和自我谴责感瞬间攫住百里东君。他怎么能…怎么能一边憧憬着与仙子的重逢,履行着那个重要的约定,一边却又对朝夕相处的白姑娘产生这样…“不忠”的念头?他觉得自己像个卑鄙的背叛者。这份对白清清的喜欢越是清晰,那份对约定的负罪感就越是沉重,像一道无形的枷锁,勒得他喘不过气。
所以,他只能笨拙地、矛盾地对待这份感情。他会不自觉地靠近白清清,享受她的陪伴和关怀,却又会在某个瞬间,因为想起约定而突然沉默疏离。他会在白清清对他展露难得的温柔笑意时,心跳如鼓,却又会立刻移开目光,掩饰自己的慌乱。他会因为母亲或下人的打趣而暗自窃喜,却又会立刻板起脸来“义正言辞”地反驳,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对约定的“忠诚”。
他无法拒绝白清清。无法拒绝她倾国倾城的容颜,无法拒绝她清冷外表下那份只对他流露的细致关怀,无法拒绝她懂他的酒、懂他对酿酒那份赤诚的热爱。她的存在本身,就像一束清冷却温暖的光,照亮了他全部的世界。可他也不敢承认这份心动,不敢深想,只能将它归结为——谁能拒绝这样一位神仙般的人物对自己关怀备至呢?
白清清将他的挣扎尽收眼底。看着他眼中因自己而亮起的光芒,看着他因想起约定而瞬间黯淡的眸子,看着他笨拙掩饰的慌乱和自以为是的“疏离”……她的心,同样在甜蜜与酸涩中沉浮。
她心疼他的自我折磨,也清晰地看到了那份日益增长的情愫。这份情愫,是她这一路上意外的珍宝,也是刺向暗处深藏阴谋最锋利的武器。她不动声色,只是将那份关怀做得更自然,更细致,如同润物无声的春雨,一点点浸润着少年懵懂的心田,也一点点…蚕食着那个虚幻约定的根基。
她知道,那个“她”是谁,终有一天会到来。而当那一天来临,百里东君心中这份因朝夕相处、点滴关怀而滋生的、真实而温暖的情愫,与那月光下虚幻的憧憬碰撞时……才是她对那个阴谋,最有力的反击。她守护的,不仅是他的性命,更是他这颗…正在懵懂中学会分辨真情与假意的心。
这一年的时光,在桃花的开谢中,在酒香的沉淀中,在少年无声的心动与挣扎中,在少女不动声色的守护与期待中,悄然流逝。乾东城的春日暖阳下,镇西侯府的花园里,古尘小院的桃林中,处处都留下了两人并肩的身影,也埋下了一颗名为“真情”的种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