数据流崩塌的轰鸣还在耳畔回响，浪辞睁开眼时，却被刺目的阳光晃得眯起了眼。
不是游戏里那种带着铁锈味的灰败天光，是真正暖融融的、能晒得皮肤发疼的阳光。他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头，金发被风掀起，绿瞳里映着川流不息的车辆和亮着广告的电子屏。这些都不是游戏里的粗糙建模，每片树叶的纹路，每个人说话的语调，都真实得让他指尖发颤。
然后他看见了那个背影。
黑发黑瞳，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，正站在路口等红灯，侧脸的线条在阳光下清晰得像刀刻。浪辞的呼吸骤然停滞，数据流在体内疯狂冲撞，几乎要冲破这具临时凝聚的躯体。
是暗羽。
不是化作光粒消散的残影，不是记忆里反复回放的片段，是活生生的、带着体温的暗羽。
绿灯亮起的瞬间，暗羽转身穿过马路。浪辞几乎是本能地追上去，指尖几次要碰到对方的衣角，又猛地缩回。他怕这只是游戏的又一个陷阱，怕自己一触碰，眼前的人就会像从前那样碎成光点。
“请问……你认识我吗？”浪辞的声音干涩得像生了锈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。
暗羽转过头，黑瞳里闪过一丝疑惑，随即笑了笑：“不认识。不过你的发色和瞳色很特别，是cosplay吗？”
不是游戏里警惕的、疲惫的眼神，是属于和平世界的、带着善意的茫然。浪辞看着他眼里的自己——金发绿瞳，穿着不知何时换上的干净衬衫，像个突然闯入的异客。
原来这就是“外面”。原来暗羽在这个世界里，好好地活着。
浪辞突然说不出话，只是看着暗羽，绿瞳里翻涌着太多情绪，最终都化作一句极轻的“没什么”。他看着暗羽点点头，转身汇入人群，背影很快消失在街角。
没有相认，没有拥抱，甚至没有一句多余的对话。但浪辞站在原地，任由阳光晒透全身，突然笑了起来。
没关系。
他还有很多时间。
这个世界没有怪物，没有激光束，没有会吞噬灵魂的机制。他可以慢慢走，慢慢等，慢慢学着做一个“人”。
等下次再遇见时，他会告诉暗羽：“我叫浪辞，我们……约好了要一起看星空的。”
风吹过街角，卷起几片落叶。浪辞的金发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光泽，绿瞳望向暗羽消失的方向，里面不再是绝望的困守，而是带着无限耐心的、崭新的希望。
这一次，他不会再弄丢他了。
浪辞花了三天时间摸清这个世界的规则。他学会用虚拟货币买一杯加冰的可乐，学会在图书馆的电脑上浏览信息，甚至记住了暗羽每天下午会经过的那条林荫道，对方是附近大学的学生，课余时间在街角的咖啡店打工。
他没有再贸然上前。只是坐在咖啡店对面的长椅上，看着暗羽穿着围裙擦杯子，看着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发梢，把那截露在衣领外的脖颈晒成浅蜜色。有次暗羽抬头望向窗外，视线不经意扫过浪辞时，他像被烫到般低下头，心脏在胸腔里跳得比面对游戏里的Boss时还要剧烈。
第五天傍晚，暴雨骤至。浪辞看见暗羽抱着一摞书冲出咖啡店，正狼狈地在屋檐下躲雨。他几乎是凭着本能跑过去，把自己刚买的伞递了过去。
“又是你？”暗羽认出了他，接过伞时指尖碰到了浪辞的，两人都顿了一下。
“嗯。”浪辞的声音比上次稳了些，“我住这附近。”
雨幕把世界隔成模糊的色块，伞下的空间却格外安静。暗羽突然笑了：“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。可能是梦里？”他随口说着，没注意到浪辞猛地攥紧了衣角。
“或许吧。”浪辞看着雨珠顺着他的黑发滴落，“我叫浪辞。”
“暗羽。”对方爽快地回了名字，黑瞳在雨雾里显得格外亮，“下次请你喝咖啡，就当谢礼。”
那是他们第一次交换名字。
之后浪辞成了咖啡店的常客。他总是坐在靠窗的位置，点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，看着暗羽忙碌的身影。偶尔暗羽闲下来，会过来和他聊几句，说学校的事，说最近玩的游戏，说这个世界里真实存在的烦恼。浪辞大多时候在听，绿瞳里映着他的样子，像在存档一份永远不会丢失的记忆。
有次暗羽说起一款新出的解谜游戏，提到里面有个金发NPC很像浪辞。“他会在关键时刻帮玩家挡伤害，”暗羽啜着咖啡笑，“可惜最后剧情杀，玩家和NPC都没逃出去，挺虐的。”
浪辞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，轻声问：“如果能重来呢？”
“那肯定要一起通关啊。”暗羽毫不犹豫地说，黑瞳里闪着认真的光，“约定好的事，不能反悔。”
窗外的夕阳正慢慢沉下去，把天空染成温暖的橘红色。浪辞看着暗羽，突然觉得，那些在游戏里没能实现的约定，或许在这个世界里，正以另一种方式，重新开始。
他没说自己来自哪里，没说那场残酷的逃亡，没说那个永远停留在数据流里的拥抱。
没关系。
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，可以慢慢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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