①
暗羽第一次见浪辞摆弄那株虚拟向日葵时，差点笑出声。灰败的废墟里，NPC蹲在瓦砾堆旁，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拂过纸质花瓣，那是他们从某个废弃商店里翻出的装饰画，浪辞却固执地说“它该朝着光”。
后来暗羽总会在背包里多塞一块荧光石。当浪辞把画举到石前，绿瞳跟着花瓣上跳动的光斑一起发亮时，暗羽就靠在旁边的断墙上，看着金发被微弱的光染成更浅的金色，黑瞳里的疲惫会悄悄褪下去些。
有次暴雨突至，虚拟的雨水带着刺骨的寒意。浪辞把自己的外套披在暗羽肩上，理由是“玩家体温过低会影响行动效率”，却在转身时被暗羽拽住手腕。“数据体也会冷吗？”暗羽没等他回答，就把外套又分了一半过去，两人肩并肩挤在破屋檐下，布料摩擦着手臂，竟生出些暖意来。
浪辞开始学着模仿人类的小动作。比如在暗羽擦拭匕首时，他会递过一块干净的布；在暗羽皱眉盯着地图时，他会轻声报出几条被忽略的路径。最笨拙的是某天清晨，暗羽醒来发现自己头发上别着朵虚拟雏菊，浪辞红着脸解释“系统自动生成的互动选项”，却没说那是他翻遍三个街区才找到的、唯一带着甜味的花。
他们很少说“逃出去”之外的话，却会在对方受伤时，不约而同地加快包扎的动作；会在长夜难眠时，默契地分享同一处视野，看远处怪物游走的暗影。暗羽偶尔会想，或许这场残酷的游戏里，最意外的奖励，就是让他遇见了一个会为假花动心的NPC。
②
暗羽发现浪辞的绿瞳会在看到特定事物时变亮。比如他用打火石点燃枯草堆时，那团跳动的橘色火焰会在浪辞瞳孔里投下细碎的光；比如他从怪物残骸里摸出颗蓝晶，浪辞的视线会跟着晶体转动，像在数里面流动的虚拟星云。
“想看？”暗羽把蓝晶抛过去，看着浪辞慌忙接住的样子笑。NPC的指尖微凉，触碰到晶体时，表面突然泛起涟漪，那是数据交互时才会有的反应，浪辞却很快攥紧手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。
后来暗羽总找些奇怪的东西给他。半块印着卡通图案的饼干，一张画着歪扭太阳的儿童涂鸦，甚至是片被风吹来的、带着露水的虚拟树叶。浪辞会把这些东西仔细收进怀里，绿瞳里的困惑慢慢变成了然，最后沉淀为一种无需言说的温柔。
某次被困在地下通道，应急灯忽明忽暗。暗羽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打盹，意识模糊间感觉有人在轻轻碰他的睫毛。他猛地睁眼，正对上浪辞凑近的脸，绿瞳里映着自己的影子，像被捕捉进玻璃罐的星。
“你睫毛上有灰。”浪辞迅速退开，耳尖泛着不正常的红，指尖还悬在半空。暗羽没戳破他根本没碰到灰，只是伸手，把他被风吹乱的一缕金发别到耳后。“数据体也会紧张？”他故意逗他。
浪辞的程序像是卡了壳，半天只吐出句“系统波动”，却在暗羽转身时，悄悄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耳垂，那里还残留着对方指尖的温度，比虚拟火焰更暖，比蓝晶更亮。
他们在通道里待了三天，靠着仅剩的能量棒维生。暗羽发烧时意识不清，总喃喃说着“星空”，浪辞就坐在他身边，用指尖在墙壁上画星图。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其实不符合任何星座，却是他能想到的、最接近“外面世界”的模样。
等暗羽退烧醒来，看见满墙的星轨，和趴在旁边睡着的浪辞。金发滑落，遮住了半张脸，绿瞳闭着，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。暗羽突然不想逃了，或者说，突然觉得这样的逃亡，好像也没那么难熬。
他轻轻扯过块布，盖在浪辞肩上。黑瞳望着那些幼稚的星线，第一次觉得，或许不用等到逃出去，他已经见过最好的风景了。
③
暗羽发现浪辞的程序似乎出了点小bug。
比如现在，他只是随口提了句“如果有热水就好了”，下一秒废弃食堂的生锈水龙头就真的流出了带着白雾的温水。浪辞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，金发垂在额前，绿瞳假装看向别处：“系统故障而已。”可耳根泛起的淡粉色，在灰暗的光线下却格外明显。
暗羽把烤热的压缩饼干递过去时，浪辞总会先确认他手里有没有第二块。有次暗羽故意说“只剩一块了”，看着金发NPC瞬间黯淡下去的绿瞳，忍不住笑出声，从口袋里摸出藏好的那块。浪辞的耳尖更红了，却还是接过饼干，小口啃着，绿瞳里像落了星子。
他们找到过一间还算完整的卧室，暗羽靠在墙角打盹，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东西轻轻搭在身上。睁眼就看见浪辞正往回缩回手，膝盖上摊着块捡来的旧毛毯。“夜间模式，温度会降。”浪辞的声音有点闷，像是在念设定台词，可暗羽摸到毛毯上还带着的、属于数据流的微热。
最危险的那次，他们被困在满是监控的房间，浪辞突然拽着他躲进通风管道。狭窄的空间里，暗羽能闻到浪辞发间虚拟阳光的味道，黑瞳撞上近在咫尺的绿瞳，才发现那双总是清亮的眼睛里，映着的全是自己的影子。
“抓紧。”浪辞低声说，伸手扣住他的手腕。管道外传来怪物的嘶吼，管道里却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。暗羽看着他紧绷的侧脸，突然觉得，就算永远逃不出去，能这样并肩待一会儿，好像也不算太坏。
只是那时的他们都不知道，这样偷来的温暖，会在后来的日子里，成为浪辞在星海中反复咀嚼的、唯一的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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