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西洋的饿狼

北海的黎明泛着铁灰色的光。卡尔·豪斯曼把眼睛贴在潜望镜上，镜片里映出让他血脉偾张的画面——二十三艘万吨级商船正排成笨拙的纵队，像待宰的羔羊般缓缓驶过晨雾。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尝到了海盐和机油混合的味道。

"目标确认，HX-129护航队。"通讯兵的声音在U-96号潜艇的钢铁舱壁间回荡，"护航舰只有四艘，两艘驱逐舰，两艘护卫舰。"

豪斯曼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潜望镜手柄。三个月前，德国海军只有57艘潜艇在大西洋活动；如今，随着雷德尔元帅下台，邓尼茨的狼群战术终于得到元首首肯。三百艘新型VII型潜艇同时出击的第一天，他们就把这个代号"快乐时光"的行动变成了英国人的噩梦。

"准备发射管1至4号。"豪斯曼的声音很轻，却在密闭的潜艇里清晰可闻。他注意到领头的商船甲板上堆满木箱，箱体上刷着醒目的白漆字迹——"北美武器公司"。

伦敦唐宁街地下作战室里，温斯顿·丘吉尔手中的雪茄已经熄灭多时。墙上的损失统计表最新数字让所有人屏住呼吸：806,000吨。这是过去三十天被击沉的商船总吨位，相当于整个英国每周食物配给量的一半。

"美国人怎么说？"首相突然开口，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。

海军大臣庞德上将喉结滚动了一下："罗斯福总统坚持要我们派代表团去华盛顿详谈...关于皇家海军指挥权的问题。"

丘吉尔猛地将雪茄砸向地图上的大西洋区域，烟丝在北大西洋航线上散落成诡异的形状。他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密报——美国海军部长诺克斯私下表示，如果英国继续这样损失船只，"不排除由美军直接接管护航任务的可能性"。

海底传来四声闷响，豪斯曼通过潜望镜看到第一枚鱼雷准确命中油轮的中部。橙红色的火球腾空而起时，他下意识开始计时。十七秒后，冲击波让潜艇轻微摇晃，声纳员耳机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属撕裂声。

"命中！油轮开始解体！"

第二枚鱼雷击中运兵船时，场面变得如同地狱。豪斯曼看到数百个黑点从甲板跳入海中，其中许多立刻被泄露的燃油点燃。他调整焦距，发现有些"黑点"穿着美军制服——这竟然是艘运送美国志愿兵的船只。

"继续观察。"豪斯曼命令道，声音冷静得可怕。他知道今晚邓尼茨的办公桌上会堆满这样的战报：三百艘潜艇同时猎杀，大西洋将变成盟军的坟场。

利物浦码头，十三岁的搬运工汤姆看着最新抵达的船队目瞪口呆。往常至少三十艘的编队，今天只到了七艘，其中三艘还在冒烟。他注意到工头老杰克盯着船舷吃水线发呆——那些本该满载粮食的货舱，现在只装了小半截货物。

"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，小子？"老杰克从牙缝里挤出声音，"下周面包配给又要减半了。"

汤姆看着起重机吊下来的第一个木箱，上面用黑漆写着"芝加哥1941"。箱体裂开的缝隙里，他看见金黄的玉米粒正簌簌漏出，在甲板上积成小小的一堆。远处，两个戴钢盔的士兵正为争夺一盒美国罐头扭打在一起。

豪斯曼的潜艇在深水炸弹的轰鸣中剧烈颠簸。一艘英国驱逐舰发现了他们，但为时已晚——护航队已经损失了九艘商船。当潜艇成功脱离追击时，声纳员突然摘下耳机："长官！听到密集的螺旋桨声，至少二十艘...不，三十艘潜艇正在集结！"

豪斯曼望向舷窗外漆黑的深海，仿佛看到无数钢铁鲨鱼正扑向垂死的大英帝国。在指挥塔的航海日志上，他写下今天的战果后，又添了一行小字："今日击沉吨位：68,200。预计英国投降时间：1942年春季。"

与此同时，华盛顿白宫地下的紧急会议室里，罗斯福看着海军情报局长带来的照片——德国汉堡港内密密麻麻的新建潜艇。总统轮椅旁的烟灰缸里，刚刚熄灭的烟头上还印着口红印。

"告诉丘吉尔，"罗斯福突然对国务卿说，"我们可以把驱逐舰给他们，但必须立刻签署《大西洋联合防御协定》的修正条款。"他转动轮椅面对墙上巨大的世界地图，手指划过北大西洋航线，"这里即将变成美国的第一道防线。"

海面上，最后一艘着火的商船正在下沉。夕阳把燃油覆盖的海面染成血色，一群海鸥在残骸上空盘旋，偶尔俯冲下来啄食漂浮的尸体。在它们下方三百米，豪斯曼的潜艇正调转航向，去汇合下一个狼群。潜艇的无线电员刚刚截获一条明码电报——英国海军部命令所有商船立即返航。

当夜幕完全降临时，大西洋上的火光依然清晰可见。从纽约到利物浦，从柏林到华盛顿，无数双眼睛都注视着这片燃烧的海域。但没有人注意到，在法国海岸的一处悬崖上，一个戴洛林十字徽章的高瘦身影正用望远镜记录着这一切，他的记事本扉页上写着一行小字："自由法国——夏尔·戴高乐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