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星辞走后的第一天,苏晚总觉得书店里少了点什么。
清晨开店时,她习惯性地往巷口望了望,青石板路空荡荡的,只有扫街的阿姨推着车走过,扫帚划过地面的“沙沙”声,衬得店里格外静。
她走到门口,轻轻碰了碰风铃。新挂的铜铃“叮”地响了一声,比原来的风铃声更脆些,像颗小石子投进水里,漾开一圈浅浅的涟漪。
“在等谁呢?”张阿姨提着菜篮子路过,笑着打趣,“那小伙子没再来?”
苏晚脸颊有点热,转身去擦书架:“他出差了。”
“哦——”张阿姨拖长了调子,挤了挤眼睛,“年轻人忙事业是好事,等他回来,阿姨给你做酱肘子,算庆祝……”
“阿姨!”苏晚赶紧打断她,手里的抹布差点掉在地上。张阿姨笑得更欢了,摆摆手进了巷子深处。
店里的阳光慢慢移到吧台,苏晚翻开账本,却总忍不住走神。她拿起手机,屏幕干干净净的,没有新消息。
其实陆星辞走前说过,项目忙,可能没时间看手机。可手指还是忍不住在对话框上悬了悬,打了句“邻市天气怎么样”,又觉得太刻意,删了。
中午整理旧书区时,她从一摞线装书里翻出个布袋子,里面装着些零散的书签——是她前两年做的,用晒干的花瓣压在透明胶片里,边缘已经有点卷了。她忽然想起陆星辞那枚银杏金属书签,拿起一片刚晒干的槐花瓣,试着往胶片里塞。
“叮铃——”
手机在吧台响了。苏晚心里一跳,差点把胶片捏碎。她快步走过去,拿起手机,屏幕上跳出陆星辞的名字。
是张照片。
照片里是邻市的老街,青石板路蜿蜒着伸向远处,两旁的老房子挂着红灯笼,阳光落在灰瓦上,像撒了层金粉。配着一行字:“这边也有老巷子,和咱们那儿很像。”
苏晚的心跳慢了半拍,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很久,回了句:“看着很暖,像藏着很多故事。”
很快收到回复:“嗯,刚才看见家旧书店,门口也挂着风铃,想起你这儿了。”
脸颊忽然有点烫。她走到窗边,对着巷子拍了张照——槐花开得正盛,粉白的花瓣落在书店的木牌上,像盖了层薄薄的雪。发过去,附了句:“这边的槐花,等你回来就落了。”
这次,陆星辞回得很快:“不会,我赶在花落前回来。”
苏晚看着那行字,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甜丝丝的。她把手机揣回兜里,低头继续做书签,槐花瓣压在胶片里,透过光看,像片小小的云。
下午林薇来了,抱着电脑坐在窗边,一眼就看见风铃旁的铜铃:“嚯,新物件?陆星辞送的?”
苏晚没否认,递了杯蜂蜜水给她——用的是他送的槐花蜜,水刚温,蜜香淡淡的。
“啧啧,”林薇喝了口,一脸了然,“这都开始用人家送的蜜了,进展够快啊。对了,听证会的后续我问了,开发商那边确实在改方案,说是……有位‘业内人士’提交了新的修复计划,挺专业的。”
苏晚愣了愣:“业内人士?”
“不清楚,听说是匿名的,”林薇耸耸肩,“但方案里提到了钟楼原始结构的细节,跟你那天说的差不多,我猜……会不会是陆星辞?”
苏晚心里一动。陆星辞说过,爷爷的图纸在他那里。
她拿起手机,想问问他,又觉得算了。有些事,他想告诉她的时候,自然会说。
傍晚关店前,她把做好的槐花瓣书签放进玻璃罐,和那枚银杏书签并排放在一起。阳光透过玻璃,照得两片书签亮晶晶的,像两颗靠得很近的星星。
手机又响了,还是陆星辞。这次是段小视频,他站在邻市老街的路灯下,背景里有卖烤红薯的吆喝声。
“这边的烤红薯特别甜,”他对着镜头说,声音有点吵,却很清晰,“等我回去,带两个给你。”
视频里的他穿着件黑色外套,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,眼睛在路灯下亮亮的,像落了点星光。苏晚看着视频,忽然笑了,对着屏幕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好像他能听见似的。
第二天下午,陆星辞发来了钟楼的新消息——是张公示图的照片,方案改了:保留钟楼原貌,只做结构修复,旁边的商业大厦往后退了五十米,用绿化带隔开。图纸右下角写着:“采纳市民意见,尊重历史风貌。”
苏晚盯着照片看了很久,眼眶忽然有点热。她走到窗边,看着远处钟楼的尖顶,好像能看见陆景明站在脚手架下笑,看见那个写日记的奶奶坐在阁楼里等槐花。
她给陆星辞回了条消息:“好像听见铜铃响了。”
很快收到回复:“是他们在说谢谢。”
苏晚握着手机,靠在门框上,风拂过风铃,铜铃和原来的铃声缠在一起,叮叮当当的,像很多人在笑。
陆星辞回来那天,是个阴天。
苏晚正在给绿萝换土,听见风铃响,抬起头,看见他站在门口,穿着件灰色风衣,手里提着个纸袋,头发上沾着点雨丝,眼睛却很亮,像刚被水洗过的星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他说。
苏晚站起身,手指还沾着泥土:“项目顺利吗?”
“嗯,”他走进来,把纸袋放在吧台上,“给你带的烤红薯,捂在包里,应该还热着。”
纸袋里果然有两个烤红薯,用牛皮纸包着,还冒着热气。苏晚拿起一个,烫得指尖缩了缩,却舍不得放下,暖流顺着掌心漫到心里。
“钟楼的方案,”她剥开一点红薯皮,露出金黄的瓤,“是你做的?”
陆星辞没直接回答,只是看着她笑:“好吃吗?”
红薯很甜,带着点焦香,像把整个秋天的暖都含在了嘴里。苏晚点点头,看见他风衣口袋露出个角,像是本笔记本。
“那是什么?”她指了指。
陆星辞愣了愣,把笔记本拿出来,封面是深棕色的,和他爷爷那本很像。“出差时记的,”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递给她,“看了你的句子,也想试试……记点东西。”
苏晚接过笔记本,翻开第一页,是邻市老街的素描,线条有点生涩,却很认真,旁边写着:“巷口的灯笼,像苏晚书店的光。”
往后翻,有烤红薯的速写,有项目现场的批注,甚至还有一页,画着枚小小的铜铃,旁边写着:“风吹过时,好像在说‘快点回来’。”
最后一页,是张钟楼的素描,阳光下的砖红色墙,窗棂上落着片槐花瓣,旁边写着:“春天回来了,人也该回来了。”
苏晚合上笔记本,抬头时,眼里有点湿。陆星辞站在对面,看着她,眼底的光比窗外的阴天亮得多。
“我也写了新的,”苏晚转身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,翻开最新的一页,“给你看。”
上面写着:“有人为钟楼留住了春天,有人为我带回了烤红薯的暖。原来等待不是空落落的,是风吹过铜铃时,知道你在回来的路上。”
陆星辞看着那行字,忽然伸出手,轻轻拂去她脸颊的一缕碎发。他的指尖有点凉,触到她皮肤时,苏晚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。
“苏晚,”他的声音很低,像落在纸上的墨,“我好像……不止想和你看钟楼,记心事。”
窗外的风忽然大了些,风铃和铜铃一起响起来,叮叮当当的,像在替他说未完的话。苏晚抬起头,撞进他眼底的星光里,那里面盛着整个春天的暖,和她自己的影子。
她踮起脚尖,轻轻抱住了他。
风衣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意,却抵不过怀里的暖。陆星辞的身体僵了一下,很快回过神,抬手轻轻环住她的背,下巴抵在她发顶,像抱住了一整个失而复得的春天。
风铃还在响,铜铃的声音混在里面,清清脆脆的,像在说:
晚来的星光,终于落在了该落的地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