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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卷与心痕

雾锁深潭

古籍馆的晨雾还没散,苏砚就已经坐在修复台前了。台灯的暖光落在摊开的《淳化阁帖》上,帖页边缘的虫蛀痕迹在放大镜下像细碎的蛛网。

他握着竹起子的手很稳,指尖捻起极薄的宣纸,一点点填补缺损的笔画,松烟墨的香气混着晨露的清冽,在空气里漫开。

陆沉靠在门框上看了很久。

苏砚工作时的样子很专注,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,只有在落笔的瞬间,那双眼才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,像暗夜里的星子。

他胳膊上的纱布又渗了血,是凌晨在通道里被碎石蹭破的,却没吭声,只是安静地看着,直到苏砚放下竹起子,才走过去把早餐放在桌上。

“队里的包子,热乎的。”

塑料袋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修复室里格外清晰,“技术科把赵峰家的笔记本复原了,上面记着青铜会的资金流向,牵扯出三个古董商,已经派人盯着了。”

苏砚拿起一个菜包,咬了一口,温热的馅汁烫得他舌尖发麻。

“周明呢?”

“跑了。”陆沉的声音沉了沉,“在通风管道里发现了他的面具,还有这个。”

他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放在桌上——是枚青铜制的令牌,上面刻着“青”字,边缘磨损得厉害

“技术科说,是青铜会内部的身份令牌,等级不低。”

苏砚的目光落在令牌背面,那里有个极小的刻痕,是只简化的兔子,缺了耳朵。和宗谱里的符号,和布偶的标记,如出一辙。

“是卧底留下的记号。”他的指尖拂过那个刻痕,“我曾祖父的代号,可能就是‘兔子’。”

陆沉拿起令牌,对着光细看。刻痕很深,显然是反复摩挲形成的,像某种信念的图腾。

“姑父的档案里提到过,青铜会的创始人,曾是民国时期的军械师,和你曾祖父是同门师兄弟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两人后来分道扬镳,一个投身革命,一个沦为汉奸。”

苏砚的手猛地顿住。包子的热气还在眼前蒸腾,心里却像被泼了盆冷水。

同门师兄弟,反目成仇,这个设定像极了话本里的戏码,却真实地发生在他们的祖辈身上。

“所以他们找透甲箭,不只是为了军火库,还有私人恩怨?”

“可能。”陆沉没否认,他拿起苏砚放在一旁的宗谱复印件,指着其中一页,“你看这里,民国三十五年,你曾祖父失踪前,给家人留过最后一封信,提到‘青蛇反噬,兔死狗烹’。这个‘青蛇’,应该就是指青铜会的创始人。”

苏砚的指尖划过那行字,忽然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线装的《孙子兵法》,扉页上有同样的批注。

当时他只当是父亲随手写的,现在才明白,那是祖辈传下来的警示。

“他们追杀我们,是为了斩草除根。”

陆沉的目光落在苏砚的手背上,那里有块淡粉色的疤痕,是小时候被古籍修复用的刻刀划伤的。

“但我们也有他们想要的东西。”他指了指桌上的玄铁碎片,“透甲箭的秘密,你父亲的笔记,还有你能读懂旧物记忆的能力。”

提到这个,苏砚的眼神暗了暗。

他能通过触摸旧物感知过往碎片的事,只告诉过父亲,陆沉是第二个知道的。那天在官窑,他摸到那半块玄铁,突然看到了曾祖父在窑火前锻造箭簇的画面,那些模糊的光影和声音,清晰得像发生在昨天。

“这能力……”他欲言又止。

“是天赋,不是诅咒。”陆沉打断他,语气笃定,“就像我能凭脚印判断身高体重,你能凭旧物看到过去,没什么不同。”他拿起那枚刻着“卯”字的青铜箭簇,放在苏砚手心,“试试。”

苏砚犹豫了一下,指尖轻轻覆在箭簇上。

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,眼前瞬间闪过一片火光——曾祖父穿着粗布工装,在窑洞里锻造箭簇,火星溅在他脸上,留下细小的疤痕;旁边站着个穿长衫的男人,背对着他,手里把玩着一枚青铜令牌,正是那枚刻着“青”字的;两人似乎在争执,声音模糊不清,只听到“家国”“背叛”“十二支”等零星的词语。

画面突然破碎,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打碎。苏砚猛地抽回手,胸口一阵发闷,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
“看到了曾祖父和……青铜会的创始人。”他喘着气说,“他们在争透甲箭的归属,曾祖父想把箭簇交给军队,对方想卖给日本人。”

陆沉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。这就说得通了——青铜会的创始人当年没能得逞,如今他的后人想完成未竟的“事业”,倒卖军火,颠覆历史。

“他们不仅是为了钱,更是为了报复。”

苏砚没说话,他拿起那枚“辰”字箭簇,这次却什么都没看到,只有一片冰冷的空白。

“可能需要特定的时机。”他把两枚箭簇放在一起,边缘的弧度刚好能拼合,形成一个完整的箭头

“十二地支对应十二支箭,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透甲箭。”

陆沉的手机在这时响了,是福利院的护士打来的,说那个孩子醒了,嘴里不停地喊着“兔子,月亮,火”。

“我们去看看。”他站起身,顺手拿起苏砚的白大褂,“穿上,外面凉。”

苏砚接过白大褂,指尖触到袖口的纽扣,忽然想起昨晚在通道里,陆沉就是穿着这件衣服把他护在身后。

衣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硝烟味,混合着松烟墨的香气,形成一种奇异的味道,让他莫名安心。

福利院的草坪上,孩子正坐在长椅上晒太阳,手里抱着那个缝了新耳朵的兔子布偶。

看到苏砚和陆沉,他眼睛亮了亮,却没说话,只是把布偶往苏砚怀里塞。布偶的肚子里似乎藏了东西,硬硬的,棱角分明。

苏砚掏出那个东西,是块小小的玉坠,雕着兔子的形状,缺了一只耳朵。玉坠的背面刻着个“巳”字,是十二地支里的第六位,对应蛇。

“是‘巳’位的线索。”他看向陆沉,“蛇对应的符号,是什么?”

陆沉拿出那本宗谱复印件,翻到对应的页面——巳位的符号是枚铜钱,边缘刻着细小的蛇纹。

“是‘开元通宝’,南宋时期流通的货币,上面的蛇纹是皇家私铸的标记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市博物馆的钱币馆里,正好有一套南宋货币,其中就有带蛇纹的开元通宝。”

孩子突然指着玉坠,小声说:“爷爷……藏的……”

苏砚和陆沉对视一眼。孩子嘴里的“爷爷”,可能是指老周,也可能是指姑父陆廷州。但不管是谁,这枚玉坠都是重要的线索。

“我们去博物馆看看。”陆沉摸了摸孩子的头,“在这里等我们回来,给你带新的画册。”

孩子点点头,抱着布偶坐回长椅上,眼睛一直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,像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。

苏砚回头看了一眼,心里忽然有些发酸。这个孩子,从火场里幸存下来,背负着太多不该属于他的记忆,却依然保持着纯粹,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。

“他会好起来的。”陆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,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,“等案子结束,我申请做他的监护人。”

苏砚愣了一下,转头看他。陆沉的侧脸在阳光下很柔和,眉骨的阴影落在眼底,那里没有了平时的锐利,只有坚定和暖意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姑父失踪,表哥牺牲,我是陆家长辈里唯一能照顾他的人。”陆沉的声音很轻,“而且,他也姓陆,是我姑父的孙子。”

苏砚的心脏猛地一缩。姑父的孙子?那个孩子,竟然是姑父的亲孙子?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父亲的老屋里?为什么会被青铜会追杀?无数个疑问涌上来,像团乱麻。

“姑父不是失踪了吗?他什么时候……”

“可能是卧底期间生的孩子。”陆沉的声音沉了下去,“为了保护孩子,才把他寄养在你父亲的老宅,让老周暗中照看。”他忽然想起什么

“三年前的纵火案,可能就是为了灭口,只是没想到孩子被你救了。”

所有的线索终于串成了完整的链条。父亲、姑父、老周,他们都在守护同一个秘密,保护同一个孩子;青铜会的追杀,三年前的悬案,十年前的车祸,都源于那十二支透甲箭和背后的军火库。而他和陆沉,就像被命运选中的守护者,沿着祖辈和父辈的足迹,一步步接近真相。

市博物馆的钱币馆里人不多,柔和的灯光落在玻璃展柜里的古钱币上,泛着温润的光泽。

苏砚站在南宋货币展柜前,目光落在那枚带蛇纹的开元通宝上——铜钱的边缘果然刻着细小的蛇纹,和宗谱上的符号一模一样。

“没什么特别的。”陆沉用手机拍下铜钱的细节,“可能需要特殊的光线才能看到线索。”

苏砚没说话,他的指尖隔着玻璃,轻轻覆在那枚铜钱上。和触摸青铜箭簇不同,这次没有画面闪过,只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,像摸到了父亲书房里的旧物。

他忽然注意到铜钱的摆放角度有些奇怪,不是平放的,而是微微倾斜,边缘刚好对着展柜角落的一个小孔。

“看那里。”他指给陆沉看。

陆沉拿出警用强光手电,光束对准那个小孔,穿过铜钱的方孔,在对面的墙上投射出一个细长的影子,像条蛇。影子的头部落在一幅南宋山水画上,画的是西湖十景,其中“断桥残雪”的桥洞下,有个极小的红点。

“是断桥。”苏砚的声音带着笃定,“‘巳’位的透甲箭,藏在断桥附近。”

陆沉刚要应声,手机突然响了,是队里打来的,语气急促:“陆队,赵峰的尸体不见了!停尸房的监控被黑了,现场只留下一枚青铜令牌!”

两人的脸色同时变了。

赵峰的尸体失踪,意味着青铜会还在警局内部安插了更深的内鬼,甚至能接触到停尸房。

“我们回去。”陆沉的声音冷得像冰,“看来有人不想让赵峰安息。”

离开博物馆时,苏砚回头看了一眼那枚开元通宝。阳光下,铜钱的蛇纹仿佛活了过来,在玻璃上扭曲蠕动,像个不祥的预兆。

他忽然有种预感,赵峰的尸体失踪,可能不只是内鬼作祟,还隐藏着更深的秘密,或许……赵峰根本就没死。

这个念头让他后背一阵发凉。如果赵峰是假死,那他潜伏在青铜会内部,还是已经彻底背叛,成为了敌人的帮凶?

陆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,握住他的手腕,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。

“不管他是死是活,我们都会查清楚。”他的声音很坚定,虎口的疤痕硌着苏砚的皮肤,像个滚烫的印记,“但现在,我们得先保护好自己,还有那个孩子。”

苏砚点点头,握紧了手里的玉坠。玉坠的温润透过掌心传来,驱散了些许寒意。他看着陆沉的侧脸,阳光在他下巴的轮廓上投下淡淡的阴影,那里有道细小的疤痕,是三年前在火场里被碎片划伤的。

这个男人,背负着太多的伤痛和责任,却始终像棵挺拔的青松,在风雨里屹立不倒。而自己,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,被他的坚定和温暖所吸引,像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。

“陆沉。”苏砚忽然开口。

“嗯?”陆沉转头看他。

“谢谢你。”苏砚的声音很轻,却异常清晰,“谢谢你相信我,谢谢你……一直在。”

陆沉愣了一下,随即笑了。那笑容在阳光下格外灿烂,像冰雪消融,春暖花开。

“我说过,我们一起查清楚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不止是案子,还有……我们的过去。”

苏砚看着他深邃的眼眸,那里映着自己的影子,还有漫天的阳光,像盛着一整个春天。他忽然觉得,不管前面有多少风雨,多少阴谋,只要能和这个人一起走下去,就什么都不怕了。

两人并肩走出博物馆,阳光洒在他们身上,像两条终于交汇的河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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